汽车乘着漆黑的夜色沿着陡峭的山路缓缓地爬上峨嵋山,凭窗望去,头尾相接的汽车盘旋而上,形成一条颇为壮观的长蛇大阵,竟相闪烁的车灯好似繁星般地眨巴着眼睛。
时值盛夏,山下潮湿闷热,一俟爬上峨嵋山顶,骤然之间又是另一片天地,山坡上轻雪覆蓋,使人从炎夏一步迈入了寒冬,站在浓雾迷弥的山颠,凛冽的劲风无情地抽打着薄衣的身体,使人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冷战,东张西望地找寻着可以躲避风寒的去所。
“租大衣喽,租大衣喽!”
路边的板房里传来小老板的叫喊声,冻得瑟瑟发抖的游客纷纷拥向板房:
“好冷啊,的确应该租件大衣,否则能把人冻死!”
我也租来一件绿色的军大衣,穿在身上,汇入人群,头顶着夜色,脚踏着石板,兴致勃勃地攀援而上。
“哈哈哈……”
身旁的游客瞅了瞅我,又环顾一下四周,望着一件件在漆黑中晃动、在寒风中飘拂的绿色军大衣,悄声打趣道:
“好家伙,咱们全成八路军啦!”
“快上,一定要赶上头班电缆车,看日出啊!”
攀登的脚步突然快捷起来:
“去晚了,就看不见佛光了!”
游人们争先恐后地涌上金顶,迎著寒风,翘首企盼著峨嵋奇景尽快浮现,而太阳仿佛故意与我们对意不去,懒洋洋地躲藏在浓密的云雾后面,迟迟不肯露出她尊贵的芳容,与游人们谋面,此番峨眉山之行,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看到奇妙的佛光。
“唉,真扫兴,”失望的游客们怏怏地走下金顶:
“白起了一个大早,白忙活一场啊!”
“是啊,屎克郎辇屁,白跑一趟!”
天色渐渐放亮,而浓雾依然罩裹着崎岖的山路,陡峭的石板上附着薄薄的霜片,踏踩其上,顿觉光滑无比,让人望而怯步,行走起来极为困难,甚至有些危险。
“滑杆,滑杆,坐滑杆喽!”
身体结实健壮但是个头却矮小的当地农民扛着四川特有的滑杆四处揽客,我瞪着惊异的目光望着这种只在书上阅读过,却从未真正见识过的奇特之物。
“喂,抬滑杆的,”好奇心促使我走上前去,跃跃欲试地问道:
“什么价钱啊?”
“先生,”扛着竹竿的农民转过身来:
“你要去哪里啊?”
“哦,按路程算啊!”
望着又陡又滑的山路,又瞅了瞅充满神秘感的滑杆,我一步也不想走了,手指著雾气缭绕的山下:
“山下!一直到山下!”
“啊,”农民既惊且喜:
“先生,这可太远啦,我们可要抬上一天呀,你给两百块吧!”
“什么,二百块?”
我也吃了一惊:
“太贵啦,我可坐不起!”
“先生,”另一个农民解释道:
“坐上你就知道啦,路很不好走哇,非常辛苦的!”
“那也不能要这么多钱呀,你咋的也得优惠点啊!”
“先生,一百五十块怎么样?”
两个农民热切地望着我:
“不能再少啦!我们抬一段就收几十元啊,你路程远,我们已经少算你很多啦!”
“行吧,”我手掌一挥:
“一百五就一百五吧,走,上路!”
没来四川之前,我只是在书籍里对四川的滑杆有一种模糊的了解,对于小说生动的、多少带有神秘感的描写充满了向往,感觉滑杆非常奇特,甚至奇妙,并且,必须具有一定身份,有相当财力的人,才有资格享受滑杆。
臭名昭著的刘文彩坐过滑杆,被批驳谓残酷地剥削农民;家喻户晓的双枪老太婆也坐过滑杆,理由是工作需要。
而今天,我也要身体力行,亲自偿试一番四川的神秘特产——滑杆,看它是何等滋味?我欣然坐上滑杆,两个挑夫非常轻松地将我抬了起来,我这一百多斤的身体猛然陷进软塌塌的滑杆里面,一会东摇摇,一会又西晃晃,望着陡峭的山路,我感到有些紧张:这晃晃悠悠的,能安全么?山路又陡又滑,挑夫不会失足将我扔到山崖下去吧:
“哎,”我以叮嘱的口吻对挑夫道:
“伙计,小心点,别忙,慢些!”
“先生,你不用瞎怕,”聪明的挑夫猜测出了我的心情是如何的紧张,便和颜悦色地安慰我道:
“先生,你尽管放心,一点事也不会有的,我们天天都抬这个!”
说话间,两个挑夫已经将我抬进茂密的林荫里,葱绿的枝条从我的面庞刮划而过,越往前走越感幽暗可怖,我心生胆怯:他俩能不能抢劫我?机灵的挑夫发觉我心事重重,多有顾虑:
“先生,你不要担心,我们是凭力气挣钱,没有任何别的意思,”说著,一个挑夫掏出一张小牌子,向我晃了晃:
“先生,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个小牌,是公园管理处统一发放的,上面有我们的名字、照片以及编号。”
我终于打消对他们担忧,也渐渐地习惯了摇晃,心情放松了许多,慢慢地感觉到坐在滑杆上的确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身体摇来晃去,啊,这是何等的悠哉游哉啊!
“滑杆,”挑夫担着我,行走如飞,将身旁的游人一个又一个地、远远地甩到身了后,一边小跑着,嘴里还一边不停地喊叫着,以提醒游人为其让道:
“滑杆,滑杆,滑杆来啦,滑杆来啦!”
听到喊声,游人纷纷闪向山路两侧,自觉地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满脸惊讶地望着滑杆从身旁飞速而过:
“走的真快啊,抬滑杆的人比咱们这些两手空空的人走得还要快!”
“这可是力气活,这钱可不容易赚啊!”
“嘻嘻,”
“哈哈,”不远的前方突然喧哗起来,我极目眺望,好家伙,峨嵋山一道最为独特的景观出现了,只见一群又一群的猴子从树梢上,山崖上吱吱呀呀地蜂涌而出,俨然一群占山为王的打劫者,理直气壮地横在山路中央,向游人们伸著毛茸茸的小爪子,游人登时欢腾起来,纷纷慷慨解囊:
“给,”当啷啷,当啷啷,当啷啷,……猴群正在纠缠着游人,突然,身后响起当啷啷的铜锣声,循声望去,几个警察拽著一只身缠铁链的、满脸惧色的猴子,表情严肃地走向猴群。
“吱吱吱,”
“呀呀呀,”猴群顿时一片骚乱,尖声厉气地惊叫起来,犹如老鼠撞见了凶猫,哗地作鸟兽散,慌不择路地逃回到树枝上、山崖上,一对又一对雪亮的小眼睛恐惧不安地盯视着警察。
“站好了,”一位警察将束著铁链的猴子拴在了一棵大树杆上,猴子茸毛蓬乱的身体无力地倚靠着树杆,绝望地呜咽著,浑身哆哆乱颤,可怜巴巴地望着游人,目光里饱含着乞求:
“唔唔唔,”
“哟,”游人们不解地问警察道:
“这是怎么啦,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它,它好可爱啊!”
“是啊,它太可怜了!”
“可怜,”另一个警察断然掏出手枪:
“现在看它是挺可怜的,可是当初,这个山岱王可是无恶不作啊,为了逮住它,差点没溜折我们的腿!”
“怎么,”望着警察的手枪,游人登时惊呼起来:
“要毙了它么?这也太残酷了吧!”
“抗议,抗议,”喜欢动物的游人表示著强烈不满:
“强烈抗议人民警察虐待动物!”
“游客同志们!”
一位戴着近视眼镜、文质彬彬的警察向游人们摆了摆手,希望大家安静下来:
“肃静,肃静!大家静一静。”
然后,警察郑重其事地掏出一张判决书,清了清嗓子,开始向游人们以及猴子们宣读这只猴子的罪行,直听得我和游人们即感惊赅又觉可笑,警察照本宣科道:不久以前一天,这只猴子王骚扰了一位女游客,扯碎了女游客的衣服,抓破了女游客的乳房,女游客因惊吓和羞辱,身心受到严重伤害,已经提起诉讼,将峨嵋山公园管理处告上了法庭。
法庭接受并审理了此案,决定对猴子处以极刑,并由峨嵋山管理的警察执行,杀一儆百,杜绝此类恶性事件的再次发生,以挽回峨嵋山的良好声誉。
“哇——塞,”游人们立刻喧沸起来:
“豁豁,好个好色的猴子啊!”
“哎哟~~”
刚才还往猴子爪里塞糖果,甚至搂着小猴子亲切爱抚的女游客们,此时,纷纷向猴子投去异样的目光:
“色鬼,真是该杀!”
“呵呵,这可真是新鲜啊!”
“有何新鲜,猴子犯法,与人同罪!”
叭的一声枪响,对人类犯了性骚扰大罪的猴子登时脑浆四溅,悲惨地,而又罪有应得地横尸树下。
哗——,树梢上、山崖上的猴群又是一片喧哗,胆量小些的猴子索性逃之夭夭了,啊,这可真是杀猴给猴看啊!
“哇,”我自言自语道:
“怎么会这样对待猴子,它们知道个啥啊!”
“先生……”
挑夫解释道:
“俗话说:四川的娃子,峨嵋山的猴子,又精又灵!它们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就是不会说话,否则与人毫无二样!”
“这些猴子的确很讨厌,”另一个挑夫附和道:
“不给它们点颜色看看,它们简直要上天喽!”
“是呀~~”
刚才的挑夫接茬道:
“峨嵋山管理处每年都要对猴群进行几次大清剿,对不老实的,抢游客东西的猴子,能抓住的就都抓住,一顿警棍,打得吱哇乱叫,以后好长一段时间,猴子再也不敢为所欲为了,景区的秩序得到了整顿!”
“呵呵,”我苦笑道:
“看来,对猴子也要进行严打哦!”
“对,是这样的,不过,猴子最怕的,还是我们这些抬滑杆的,一看见我们就躲得远远的,我们可没有吃的送给它们,抓着往死里揍它们。”
“是啊,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弄饭吃呢。”
“……”
人并非铁打,随着路程的增加,两个挑夫开始显出疲乏之相,枯瘦的身体热汗淋淋,呼吸也急促起来,我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伙计,你们太辛苦啦,歇一歇吧,咱们吃饭去!”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挑夫放下我,一口一个先生地千恩万谢著,同时掏出毛巾,擦拭著额头上的热汗:
“先生,你心肠真好!不但给钱,还请我们吃饭,”
“小意思,烟酒不分家么!”
我领着两个挑夫走进餐厅,挑夫一俟坐到椅子上,我注意到他俩的肩膀全都红肿起来,我翻开他们的衣领,
“这是怎么啦?”
“没事,没事……”
挑夫红著脸,悄然掩住了红肿的肩膀:
“习惯啦!习惯啦!”
“来,喝点酒吧!”
我爬起酒瓶。
“不会,”两个挑夫同时摆着手:
“不喝,喝了酒走不好路的,不小心把先生摔啦,我们可就完蛋啦!”
“少喝点,不会有什么事的!”
在我一再坚持下,两个挑夫勉强答应了,我给每人斟上半杯白酒:
“少来点,吃完饭,我自己走一程,等你们的酒劲过了,再抬!”
“谢谢!”
两个挑夫一边强饮着白酒,一边狼吞虎咽地,一碗接着一碗地往肚子里塞着白喷喷的米饭,喝完白酒,我又斟上一杯啤酒,与两个挑夫闲聊起来:
“你们都是农民吧!”
“是的,”
“你们家有地吗?”
“有,就是太少啦,一年才打几百斤粮食,根本不够一家人吃的啊!”
挑夫说道:
“先生,你看,”他抬起一只脚:
“这鞋破得都要掉底啦,可是我没有钱买啊!”
“是啊,生活困难,”我不想再听挑夫唠叨贫穷,这是短期内难以改变的:
“好啦,不喝了,咱们赶路吧!”
吃过午饭,两个挑夫说什么也不肯让我步行,将我硬塞上滑杆,再次飞奔起来。
途中,有几个挑夫听说他们要一直把我抬下山去,便建议道:
“你们一直抬下山去太疲劳啦,我们几个接过来成不成?”
两个挑夫脑袋摇得像个波浪鼓。
“别要钱不要命啦!”
一个挑夫说道。
两个挑夫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清晨许多游人拒绝坐滑杆,挑夫们便扛着滑杆,悄悄地尾随在游人的身后,等到午后,游人们体力渐渐耗尽,行走的速度越来越慢,有人甚至坐在石板上,呼呼大喘著,再也不肯走了。
挑夫们面露喜色:赚钱的良机终于来到了。
“滑杆,滑杆!”
望着倒卧在山路边的游客,挑夫们笑嘻嘻地围拢上去,以胜利者的口吻,有的说道:
“怎么样?坚持不住了吧,到头来,还得坐我们的滑杆下山吧。”
还有的说道:
“我们已经料到你们早晚有走不动的时候,都跟你们半天啦!”
还有人这样说道:
“很多游客跟你们一样,刚上山时谁也不要滑杆,最后累得不行啦,还得用我们。实际上,细细算来,你们不但累得够呛,还一点钱也没省下!”
“先生!”
我正瞅著游人与挑夫讨价还价著,心里暗暗发笑,挑夫喘著粗气叮嘱我道:
“请不要往后面望,坐好了,前面到九十九道弯了,这可是峨嵋山最危险的地段啊!”
说著,挑夫运了运气,小心奕奕地将我抬上凶险异常的九十九道弯,此处山路七转八拐,极其险峻,低头向下望去,山路边是刀劈般的悬崖,深不见底,让人毛骨悚然,背脊嗖嗖地直冒冷汗。
两个挑夫喘著粗气,吃力地攀爬著,频繁地调转着方向,反复地交替著滑杆,艰难地行进著。
“接住,”又一道大转弯,挑夫甲将滑杆推向挑夫乙:
“接住,小心啊,”哪逞想,挑夫乙也将滑杆推向了挑夫甲,如此一来,失去平衡的滑杆立刻沉向一头,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身子一歪,滑杆好似翻斗车,哗啦一声将我抛掷出去,我的身体咕咚一声坠进深不可测的山崖下:
“哎呀!”
“先生,”两个挑夫的喊声全然变了调:
“先生,先生,完了!先生摔到山崖下了!”
“快救人啊!”
扑通,哗啦,辟叭,我的身体刮划著丛生的树枝和草木,以不可阻挡之势向下坠落着:完啦,完啦,我彻底地完啦,我将跌入死谷,摔个粉身碎骨!我绝望地闭上眼睛,默默地等候着死神的召唤。
“嗯~~”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意外地苏醒过来,周身感到又酸又痛,我不敢睁开眼睛,心中暗想:完了,我已经坠进地狱了!这将是十八层地狱的哪一层呐?
“哎呀,”压在身下的胳臂酸麻无比,迫住我不得不转动一下身体,一股莫名的痛楚立刻侵袭而来,我不可控制地呻吟著:
“哎呀,真痛啊!”
“哦,你醒了!”
耳畔响起女人的言语声:
“你醒了,睁开眼睛!”
我茫然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啊,这是什么地方?我全然忘记了周身的痛楚和酸麻,惊慌失措地爬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泥土,惊恐不安地四处张望:这是什么地方,我这是到了哪里?
“喂!”
身后再次响起女人细柔的说话声:
“好好躺着吧,不要乱动,你身上好像有伤!”
我循声转过头去,眼前顿时一片雪亮,只见一位少妇面容憔悴地站在大厅的中央,赤裸著的身体泛著细白的绒毛,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猴子,目光饱含忧伤地凝望着我:
“小伙子,你终于醒了!”
“你!”
我怔怔地瞅著周身长满白毛的女人: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女人慌忙用手掌掩住也是白毛附着的下体:
“猴精洞!我正奶孩子呐,就听洞口咕咚一声,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你,咕碌碌地滚进洞来。我吓了一跳,以为你必死无疑,走到跟前一看,心口窝还有一丝活气,我就把你抱到床铺上,平展下来,希望你命大,能慢慢地活过来!”
“啥,猴精洞!”
我吃惊不小,女人问我道:
“看你这身穿戴,肯定不是当地人,你一定是来峨嵋旅游的吧,你是怎么搞的啊,咋掉进这猴精洞里来了?”
“唉,”我苦涩地笑了笑,向女人简单地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女人深表同情地望着我,我问她道:
“大姐,你是谁啊,叫什么名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呜,我叫柳叶,我家就在峨嵋山脚下,有一次,我在池塘里洗澡,一个老猴子精突然串了出来,把我抓进这个山洞里,从此再也没有出去过!呜,完了,我的一生都完了,……”
听到我的询问,女人不再羞涩,抱着小猴子,款款走到我的身旁,泛着白毛的光屁股坐到我的身旁,满腹委屈地呜咽起来,她抹著满脸的泪水,哽哽噎噎地讲述著一个可怕的故事,听得我恍恍惚惚,仿佛自己也置身其中,望着柳叶姑娘满面的伤心之泪,瞅着她那不停翻动的嘴唇,我的眼前浮现出可怖的一幕:据柳叶姑娘讲述,那一年的夏天,明媚的阳光深情地照射著村边那个并不十分宽阔的小池塘,碧绿的水面反射出耀眼的波波鳞光,浸入心脾的缓缓徐风从清澈出底的水面上一掠而过,泛起股股极有节奏感的波浪。
美丽的村姑柳叶蹲在池塘边,在一块光洁的石块上捶捣著妈妈刚刚换洗下来的粗布衣。
光当当——,光当当——,……柳叶姑娘挥舞著笨重的大木捶吃力地击打着,发出一阵又一阵令人心烦意乱的闷响,那种感觉就像是大木捶敲打在你的脑袋后面,虽然不是很痛但却酸麻眩晕。
一口气击打了数十下,柳叶姑娘放下大木捶,伸出纤细的小手擦了擦额头上晶莹的汗珠,她喘著粗气,望着眼前清沏见底的小池塘、只见池底米黄色的沙泥之中映嵌著形态各异的、历历在目的蛾卵石。
无数只可爱的小蝌蚪扭动着稚嫩的小尾巴拚命地追逐他们的青蛙妈妈;懒懒散散的河蚌张开可怕的硬壳艰难地搬动着笨拙的身体;犹猾的黑泥鳅躲在自掘的洞穴中露出机灵的小脑袋异常警觉地东张西望;一排毛茸茸的刚刚破壳而出十余天的小黄鸭娴熟地浮在水面上,叽叽喳喳地歌唱着,……突然,一条欢快的小鲫鱼腾地一声纵身跃起,水淋淋的小脑袋十分可笑地冲出碧绿的水面,迳直飞向万里无云的苍空,继尔又顽皮来了个一百十八度的大转弯,闪烁著水银般光泽的身体像是一颗从天而降的炸弹扑通一声钻进池塘里,溅起一片洁白的水花。
“哇,真好玩,真好玩!”
柳叶姑娘被小鲫鱼那出色的演技吸引住,瞪着一双俊秀的杏核眼呆呆地望着,一直目送著小鲫鱼消失到水面之下。
柳叶姑娘十分好奇地站起身来,挽起裤腿趟进了小池塘:
“咦,跑哪去啦!小鲫鱼跑哪去啦?”
柳叶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鳞鳞的波光倒映出二八少女那撩人心魄的绝世容颜:
“哦,好清凉、好洁净的池水啊!”
一丝让人心醉的清爽感涌上柳叶姑娘白嫩的小腿肚,又流过修长的大腿传遍姑娘的周身,柳叶姑娘幸福地叹息一声,浑身上下顿时产生一种妙不可言的舒适感:
“哇,如果能洗个澡那可美死啦!”
姑娘迷缝起妩媚的秀目机警地环顾一番小池塘,正值晌午时分,池塘四周看不到一个陌生人,小池塘寂静得能够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只有身后岸边一片茂密的小树林里不时传来和暖的微风吹佛著葱翠的枝叶发出令人赏心悦目的哗哗声,好似一首温柔的小夜曲。
幸福的小燕子不知疲倦地在林间飞来荡去,一面唱着优美的歌曲一面给她们的小宝贝们寻觅著可口的食物;棕红色的大蜻蜓像是马力十足的直升飞机,在齐腰深的嫩草丛中无所顾岂地横冲直撞。
柳叶姑娘悄悄地钻进小树林里小心奕奕地脱下身上的衣服,啊,朋友们,一个上帝造化的杰作,一个无与伦比的人间尤物、一个使人飘飘然的洁白胴体无遮无掩地裸露在大自然的怀抱里:那散发着迷人芳香的玉体、那细柳般的双肩、那白里透红的双臂、那对柔光四射的小山丘上镶嵌著两颗令人垂涎欲滴的红宝石、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下是无比耀眼的、令人欲仙欲死的、最为神秘的、最令人向往的地方,一片柔细的黑毛下面羞羞达达地隐藏着什么呢?哇,我不敢再写下去啦,我没有办法再写下去,我的手指头仿佛脑血栓患者般的颤抖不止,我的口水犹如瀑布般飞流直下一泻千里地流淌到硬梆梆的胯间。
柳叶姑娘兴奋异常地奔向小池塘扑通一声扎进水面里,顿时泛起层层洁白的浪花,在这纯净的池水之中,柳叶姑娘欢快地与鱼儿赛跑,深绿色的大青蛙引导着她的儿女们慌慌张张地给柳叶姑娘让出一条通道,一对莫名其妙的圆眼睛,气鼓鼓地瞪着这个不速之客;笨拙的河蚌立即将硬壳紧紧地收拢住,企图把自己伪装成一块黑色的蛾卵石,躲避柳叶姑娘的袭扰;黑泥鳅则毫不犹豫地一头钻进深不可测的洞穴里没了踪影;可爱的小黄鸭瞪着充满毫无敌意的小眼睛,与柳叶姑娘在小池塘里玩起了水中捉迷藏的游戏。
柳叶悄悄地游到小黄鸭们的身边,伸出手去试图抓住他们,机敏的小黄鸭们一头扎进深深的池水中久久不肯露出头来:
“哈哈哈,小家伙,跟我捉迷藏啊,看我捉住你们一定好好地揍你们一顿!”
“啊——,好漂亮的姑娘啊!”
柳叶姑娘正准备向小黄鸭们发起攻势,突然从她的身后传来一阵令人惊赅的喊叫声,这声音是极其的可怕,沙哑之中夹杂着野粗,唉,这声音太可怕啦,以我掌握的那点可怜的词汇是无法准确、形象地描出来的,柳叶姑娘本能地转过脸去,我的妈妈哟,不看则已,这一看把柳叶姑娘吓得七魂出窃,像根木头般地呆立在小池塘里。
只见岸边站立著一个奇丑无比的老猴精,它十分可笑地佝偻著臃肿的腰身,一身乱蓬蓬的棕色毛发在阳光下折射著让人心惊胆颤的暗光,它长著一个黑猩猩似的长脸,一双浑浊细小的眼睛里放射出可怕的绿光。
它哧著满嘴的獠牙,滑稽可笑、像马戏团里的猩猩小丑似地张牙舞爪地扑向小池塘里我们那赤身裸露的柳叶姑娘。
“啊——,救,救命啊——!”
可怜的柳叶姑娘只声嘶力竭喊出这么一句话,便被赅人的老猴子精拦腰抱住:
“唔,好漂亮的姑娘啊,我喜欢!我喜欢!”
一股剌鼻的、令人窒息的恶臭不可阻挡地冲进柳叶姑娘的鼻里,那粗硬的黑毛好似无数条令人作呕的毛毛虫在无情地吸吮著柳叶姑娘那湿淋淋、充满青春气息的胴体,柳叶姑娘只感觉到垂死前的一阵眩晕,……“唉~~”
讲到此,柳叶姑娘嘎然而止:
“当时,我吓晕了,以后的事情便永远也回想不起来。当我再次醒来时,身下奇痛无比,我知道遭了老猴子精的毒手,被开了苞,破了瓜,我痛不欲生,起身就往墙上撞,老猴子精一把抱住我,威胁说我:如果我不跟它过日子,它就杀了我妈妈!咦,没办法,为了妈妈,我只好认命了,就这样,我跟老猴子精过起了日子,……”
说著,柳叶姑娘指了指怀里的小猴子:
“这不,还给它生了一个小猴崽子!”
“柳叶姐姐,”我挽住柳叶绒毛纵横的手腕:
“这哪是人过的生活啊!人里简直是人间地狱啊,走,咱们一起逃走吧!”
“不行,”柳叶姑娘胆怯地拒绝道:
“猴子精外出觅食马上就要回来啦,你还是先藏起来吧!”
“不,”我坚持道:
“柳叶姐,趁著猴子精不在家,咱们还是快点逃吧!”
“小弟,”柳叶姑娘深情地望着我,亲切地称谓我弟弟,听得我心里热呼呼的:
“小弟,咱们俩是跑不过老猴子精的,你还是快点藏起来吧!”
我和柳叶正争执著,从大厅的外面突然传来一股腥膻的阴风,柳叶憔悴的面容顿时变成一片可怕的惨白:
“哎哟,老猴子精说回来就回来了,小弟,你快藏起来!”
说完,柳叶不由分说,手忙脚乱地将我塞进大厅一角的衣柜里,这衣柜也不知道老猴子是从谁家偷来的,又破又旧,严重走形的柜门根本无法关紧,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
“啊,媳妇!”
老猴子精拎着鼓鼓溜溜的大包裹踏着阴风嘻皮笑脸地飘进了大厅:
“媳妇,我亲爱的媳妇,看,我给你搞来了这么多的好吃的!”
我忐忑不安地蜷缩在破衣柜里,对面老猴子精的一举一动历历在目,只见老猴子精将大包裹在石桌上摊展开来:
“媳妇,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红樱桃,这是新鲜的草莓果,哇,媳妇,你看,这鲜桃多大啊!”
柳叶姑娘抱着小猴崽子心不在焉地应承著:
“嗯,嗯,好,好,”柳叶接过鲜桃,卡卡地啃咬起来:
“真好吃,谢谢你!”
“媳妇,怎么谢啊!”
看到自己的媳妇吃得如此香甜,老猴子精看在眼里,乐在心上,它欣然搂住柳叶姑娘,毛茸茸的胯间以然突起一根红通通的肉棍子,晶莹闪亮的圆圆头直挺挺地向上翘起。
柳叶知道老猴子精将会做什么,秀眉微皱,一边啃著鲜桃,一边推搡著老猴子精:
“去,没出息的东西,回家来不为别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干这事!”
“嘻嘻,”老猴精满脸淫相地乞求着:
“媳妇,求求你,跟我玩一会吧!”
“啊呀~~”
孱弱的柳叶哪里能抵挡住老猴子精的纠缠,很快便被老猴子精按倒在凉冰冰的石板上,无奈地叉开了大腿,老猴子精乐颠颠地爬上石板,两条短腿蹲在柳叶的胯间,灵巧的毛爪子握住红通通的肉棍,美滋滋地塞进柳叶的下体,脏毛密布的身躯立刻欢快地抽搐起来,尤其是那丑陋不堪的大屁股,以让我不法想像的速度扭摆着。
“哎唷,哎唷,”柳叶深深地呻吟著,纤细的小手推搡著老猴子精欲低俯过来,准备亲吻的大毛脸:
“不,不,别亲我,别靠近我,你好臭啊!”
“亲爱的,”老猴子精有些不太自在:
“这么多年了,怎么说也是老夫老妻的了,你咋还是这样嫌弃我啊,唉,媳妇,什么时候,我才能彻底得到你的真爱啊!”
“不可能!”
柳叶坦然道: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为什么,”老猴子精愈加失望了,抽搐的频率也减缓下来,傻楞楞地望着身下的柳叶:
“咱们都有孩子了,这是咱们爱的结晶啊,无论怎么说,咱们都是事实上的合法夫妻了!”
“哼~~”
柳叶撇了撇嘴:
“合法夫妻?哪里合法?没有媒人,更没有结婚证,按照乡俗,你给我的妈妈送聘礼了么?并且,我一次娘家也没回啊,想来真是悲惨啊!”
“嗨~~”
老猴子精敷衍道:
“就为这啊,这好办,等过些日子,严打风过了,我一定给丈母娘送去厚礼。”
“你少骗我,我早听够了,”柳叶忿忿道:
“过些日子,过些日子,你总用这句话搪塞我,过些日子,这一过就是好几年,”
“啊,”老猴子精没有理会柳叶的唠叨:
“我还要把丈母娘请到洞里来,给予最高礼节的款待!”
“你可算了吧,”柳叶轻蔑地道:
“谁敢来这鬼地方,不得让你给吃了!”
“吃什么啊,”老猴子精甚是开通地说道:
“我可是明白人,再混,也知道里外啊,吃谁也不能吃自己的丈母娘啊!”
“你还算有点人味!”
“哦,”突然,老猴子精那对细小的鼻孔极其机敏地嗅闻起来,并且,从柳叶的身上爬了下来:
“哦~~这是什么味道,嗯,这是什么味道?有人气,有人气!”
老猴子精满脸疑惑地盯着柳叶:
“媳妇,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来过?”
“没,没,……”
柳叶坐起身来,扔掉桃胡,毛绒绒的身子剧烈地哆嗦起来:
“没,没人来过!”
“撒谎!”
老猴子精一把推开柳叶,哗地一声抽出宝剑,上窜下跳地满大厅搜寻起来,吓得我冷汗直冒:完了!柳叶完全清楚那个破衣柜是藏匿不住我的,她只好如实交待:
“老公,”柳叶似乎第一次以这种口吻称呼令她无比讨厌的老猴子精,老猴子精一听,受宠若惊:
“嗳,媳妇,什么事?”
“老公,”柳叶扳住老猴子精的大毛脸,大大方方地亲了一口,老猴子精更是乐得搞不清东南西北了:
“老公,是我的弟弟看我来啦,我希望你能放过他,不要吃掉他!”
“嗨……”
老猴子精闻言,顿时喜上眉梢,他啪地将宝剑插回鞘袋里:
“嗨嗨,原来是小舅子来啦,他在哪,快出来让我看看!”
“小弟,”柳叶乖乖地打开衣柜,我神情自若地爬了出来,老猴子精毛茸茸的爪子一伸,向我扑来:
“哈哈,内弟,你好啊!”
“嗯,”望着眼前这个奇丑无比的老猴子精姐夫,我哭笑不得,而嘴上不得不称呼道:
“姐夫,你也好啊!”
“好,好,”老猴子精又与我寒暄一番,冲著柳叶吩咐道:
“媳妇,快快涮锅洗碗、把好酒好菜都拿出来,我要好好地招待内弟。”
然后,老猴子精又冲我摆摆手:
“内弟,请坐,请坐在这里!”
我坐到老猴子精的对面,柳叶很快便烧好丰盛的饭菜,一一摆放在巨大的石制餐桌上,老猴子精很有礼貌地夹起一块香气飘溢的酱猪手放进我的小瓷盘里:
“内弟,请吃吧,请吃吧!”
“姐夫,你吃,你也吃啊!”
老猴子精又夹起一块红烧鸡肉放进我的小盘子里:
“内弟,请吃,请吃!”
“哎呀!”
我抬起脸来,友善地注视著老猴子精的眼睛:
“姐夫啊,你的眼睛是怎么啦,咋这么红啊,哦,这个地方还肿啦!”
“唉,”老猴子精又给我夹起一块鱼肉,然后揉着红肿的眼睛叹息道:
“内弟,这是老毛病啦,我请了许多有名的医生,可是总也看不好,为这事我都伤透脑筋啦!以后,我干脆也不看啦,愿意咋样就咋样吧,随他去吧!”
“这可不行啊!”
望着红肿的猴眼,我计上心来,表面装着真诚的样子:
“姐夫,这可不行啊,眼病可不是小毛病,弄不好会瞎掉的,那可怎么办呢?我的姐姐,还有我的小外甥,可怎么生活啊!”
“唉,是啊,”老猴子精闻言不觉涌出一串伤感的泪水:
“是啊,内弟,媳妇和孩子,这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事情啊!”
“别伤心,”我安慰老猴子精道:
“别伤心,姐夫啊,我能帮助你!”
“是吗。”
老猴子精一听,那沮丧的大毛脸立刻现出一丝意外的喜悦之色:
“是吗,内弟,你真能帮姐夫我治好眼病吗!”
“姐夫,”我信口雌黄道:
“不瞒你说,我们柳姓人家有一个治眼病的祖传秘方!”
“啥,”老猴子精先是一惊,继尔,又有些半信半疑:
“内弟,真有此事?以前,我咋没听你姐姐说过啊?”
“姐夫,”我又信口开河道:
“这是我们柳姓家族的族规,这治眼病的祖传秘方,只传男不传女!”
“啊~~太好啦!”
老猴子精兴奋地纵身跃起,一时间乐得手舞足蹈:
“内弟,今天能与你相见真是三生有幸啊,这也是我多年苦苦修练得来的正果啊,内弟,快快告诉我,那个祖传秘方在哪啊,快给我吧,我一定重重地酬谢你!”
“哦,”我淡淡地一笑:
“姐夫啊,我家的祖传秘方没有写在纸上,而是一代一代地用口头传承下来的!”
“好啊,那你就告诉我吧!”
“姐夫啊,仅仅告诉你还是不行的,你必须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否则你的眼病是治不好的!”
“好,好,好,我听你的,一切都听你的!”
“你先别吃饭啦,你到市场买五斤裱棚纸,再称三斤浆糊!”
“这,这是干什么啊?”
老猴子精有些大惑不解:
“内弟,你是嫌我的住宅不够豪华吗?如果你想装修这间大厅,我有更好的装饰材料啊!”
“不,我不是装修大厅,这是治你眼病的材料!”
“哦,好,好,我马上就去办!”
老猴子精无比顺从地放下酒杯,笨重的身体轻轻摇晃几下,便像一朵浮云般地飘出洞外。
我心暗想:柳叶姐姐说的没错,我是绝对跑不过这个老猴子精的!
“小弟,你搞的什么鬼啊!”
柳叶不解地拉起我的手:
“你真的能治好老猴子精的眼病啊?”
“骗它玩呗,我哪里有什么祖传秘方啊!”
我对柳叶毫不隐瞒,柳叶一听,大惊失色:
“小弟,你怎敢骗它,如果你治不好它的眼病,它一旦发起火来,可是六亲不认的,会把你撕碎的,小弟,趁它还没回来,你快点跑吧!”
“呵呵,往哪跑啊!”
我按住柳叶的手:
“柳叶姐姐,你说得没错,我是绝对跑不过这个老猴子精的!”
“可是,”柳叶心有不甘:
“跑不过,难道就不跑啦?你也想永远生活在这个山洞里?”
“柳叶,我不是那个意思,咱们一定要离开这里,看我的,……”
说话之间,老猴子精怀里抱着一大捆裱棚纸,屁股上挂著一桶干浆糊,再次飘进洞里,它将裱棚纸和干浆糊往石桌上一放:
“内弟,遵照你的吩咐,裱棚纸和干浆糊我全买回来啦!”
“好,”我对老猴子精说道:
“姐夫,你准备一下吧,我要给你看病啦!”
“内弟,我没有什么好准备的,你现在就看吧!”
“好,姐夫,你做好,不要乱动!”
“是,我不动,”老猴子精像个听话的孩子,乖乖地坐在石板上,我摊开裱棚纸,用毛刷涂满干浆糊,然后拎了起来:
“姐夫,请你闭上眼睛!”
“是,我闭上了!”
吧叽一声,一张涂满干浆糊的裱棚纸贴到老猴子精的眼眶上,粘稠稠的浆糊渗进老猴子精长长的脏毛里,厚厚的裱棚纸死死地裹住它的皮肉,顿时产生一种难奈的紧迫感。
“哎呀,内弟,好痛啊!”
老猴子精惊叫起来,伸出两只手试图撕掉那张令它极不舒服的裱棚纸。
“别动,别乱动!”
我严厉地道:
“姐夫,看病哪有不痛的啊,不要乱动,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啊!”
“好,好,好,”老猴子精突然想起我叮嘱的话,不得不横下心来忍耐著。
吧叽一声,又一张裱棚纸贴到老猴子精的眼眶上,听着老猴子精痛苦的呻吟声,我振振有词:
“姐夫,这点痛你就忍受不了,如果给你开刀动手术,不得痛死你啊!”
“我能忍,”老猴子精勉强支撑著:
“我能忍受住!内弟,你尽管贴吧!”
吧叽,吧叽,吧叽,……一张又一张裱棚纸被我飞快地贴到老猴子精的脸上,我擦了擦满脸的汗水,看了看石桌上剩余的几张裱棚纸,冲著柳叶使了使眼色,把小猴子从柳叶的手里接过来塞到老猴子精的怀里:
“姐夫,想治好你的病,还必须有你儿子的积极配合,来,抱好你的儿子!”
“是,我抱着呢,内弟!”
“起来,”我命令老猴子精道:
“起来,快起来!”
“是,我起来啦!”
我推搡著老猴子精:
“走,姐夫,咱们得走出这洞,只有到了阳光下,药力才会发生作用,否则你的眼病是不会治好的!”
“这很容易,来,内弟,你拽住我的手,我领你们飞出洞去!”
老猴子精脸上贴著左一层右一层的裱棚纸,腋下夹着宝贝儿子,手里拽着我和柳叶缓缓地飞出洞外,我命令老猴子精抱着小猴崽子站立在火辣辣的阳光下:
“姐夫,站好,不要乱动,就这么站着,等太阳把浆糊晒干了,你的眼病也就好啦!”
“是,是的,我没动,内弟!”
“柳叶姐,走,”见老猴子精怀抱着小猴崽子,安安份份地站在火辣辣的阳光下,我暗暗发笑,一把拉起柳叶的细手,低声说道:
“姐姐,快逃啊!”
“好的,往这边走!”
柳叶给我引领着道路,我们手拉着手,悄悄地溜下山去,身后隐约传来老猴子精的嘟哝声:
“内弟,干啦!”
“……”
“去你妈的吧,”我冲山颠上的老猴子精恶狠狠地骂了一声,很快便与柳叶消失在茫茫的重峦叠嶂之中。
“往这边走,我的家在山坡的那边,”绕过一道山坡,一座简陋的农舍出现在眼前,柳叶松开我的手掌,飞也似地冲上山坡:
“妈妈!——”
“姐姐,”当我紧随其后地跑进农舍里时,柳叶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死死地相拥在一起,已化一对抽涕不止的泪人:
“妈妈,咦咦咦,”
“女儿,唔唔唔,”
“啊——,小兔崽子,杂种操的,”农舍外传来老猴子精吵哑的咒骂声,我转过头去,只见怒不可遏的老猴子精抱着哭哭咧咧的小猴崽子,正向农舍飘来:
“啊,好狠毒的小舅子啊,我真心实意地对待你,恭恭敬敬地款待你,可是,可是,可是你竟然这么无情无意地捉弄我,我,我,我跟你没完!”
“我的天啊,”我慌忙关死了房门:
“不好,老猴子精追上门来了!”
“开门,开门,给我开门,”老猴子精粗野异常地鼓捣著房门,我死死顶靠着,还嫌不安全,又搬过餐桌牢牢地顶在门板上。
老猴子精折腾一起,见无法推开房门,索性将猴崽子放在了灶台上,大嘴一咧,父子俩个同时哭天抹泪起来:
“媳妇,媳妇,我的好媳妇啊,我爱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回家跟我过日子吧!”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呜呜呜,……”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
听到老猴子精的哭喊声,柳叶母女俩再也没有时间哭涕,更没有闲心畅叙数年的离别之情,白发老太太急得满屋子团团乱转。
“我告诉你,猴子精,”我站在门前,冲著老猴子精正言厉色道:
“你快点滚蛋吧,否则,我要报警了,峨嵋山上枪毙猴子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吧?如果你不想死,抱着你的猴崽子,快点滚吧!”
“他妈的少管我的闲事,我还没有跟你算帐呐,你他妈的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这是哪家的祖传秘方啊!”
老猴子精一边抹著长长的大鼻涕,一边怒气冲冲地瞪着我:
“我听了你的话,站在太阳下晒啊、晒啊,裱棚纸很快就干涸起来,渗进毛发里的浆糊好像无数只手掌,死死地拽扯着我的眼珠,我痛得再也无法忍受,拚命地呼喊著,可是任凭我喊破了嗓子也得不任何答复,情急之下,我只好扔掉小猴子,伸出手来卡卡卡地撕掉脸上的裱棚纸。我一看,他妈的,你们都跑了,不管我了!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哭着哭着,老猴子精手指着我:
“你太坏了,你好缺德啊,你骗走了我的媳妇,我跟你没完!媳妇,”老猴子精又转向柳叶母女:
“媳妇,跟我回家吧!丈母娘,把姑娘还给我吧,我一定对得起你,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任凭老猴子精父子喊干了眼泪、喊破了嗓子,柳叶母女俩根本不予理睬,誓死不肯开门接纳老猴子精父子!但是老猴子精却有一种契而不舍的精神,从那天开始,每天都到柳叶家来,一进门便坐到灶台上哭着、喊著,哀求着。
“唉,”柳叶无可奈何地叹息道:
“这可怎么办啊,烦死人啦!”
“是啊,”柳叶妈深有同感:
“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啊,得想个法子!”
“什么法子啊,妈妈,你有什么法子啊?”
“有啦!”
望着窗外的柴草垛,柳叶妈立刻来了灵感,她把嘴巴附到女儿的耳边轻轻地嘀咕几句,柳叶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冲我摆摆手:
“小弟,过来,妈妈的主意真好啊!”
又是一天,老猴子精父子俩哭累了、喊困啦,看看天色也不早啦,太阳爷爷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山崖的后面,老猴子精父子俩的肚子也咕噜噜地叫唤起来。
“儿子,咱们回家吃饭去,明天再来!”
说完,老猴子精背着小猴子飘下山去。
等到老猴子精走远之后,我和柳叶母女俩人偷偷地跑到院子里,将柴禾一捆一捆地抱到屋子里,然后打开灶门将点燃的柴禾一捆接一捆塞进灶门里,经过一整夜不停地焚烧,外间屋的灶台早已是热得灼手,那口黑沉沉的大铁锅也被烧成了红灿灿。
“媳妇,丈母娘,我们来啦!”
老猴子精父子俩像上班似的,分钞不差地飘进了柳叶家,它照例直奔灶台而去,无所顾岂地一屁股坐到灶台之上。
“啊——,……”
哧啦一声,热滚滚的灶台及大铁锅灼伤了老猴子精父子俩的屁股,冒起股股呛人的肉焦味,老猴子精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把拽过惨叫不止的小猴子,头也不回地逃循而去,从此再也不敢登柳叶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