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瑟等薛冠带离开良久,才回过味来,忽然想起花如雪的事情,便把此事暂且搁下,忙回到王家,匆匆到了栖香居。
古香君迎上前道:
“你怎么一夜未归?到处找不到你。出了大事啦!”
李瑟颓然道:
“是花姑娘走了吗?唉!该走的终究要走,勉强不来的。”
古香君道:
“是的,她是走了,我也劝不住。不过昨晚有人捎信说,师叔病重,要你赶紧去瞧瞧呢!”
李瑟道:
“什么?居然有这等事?”
想起前几日见他,师叔那时可是精神矍铄,宛如四十许人的样子,好好的怎么会就病了?师叔修为又那么深厚,绝无道理突然染病的。
不过道衍毕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天命难违,难道出了什么意外?李瑟想到这里,忧心如焚,当下便携古香君同去庆寿寺。
永乐皇帝朱棣御朝,几日未见资善大夫,太子少师姚广孝,不禁浑身都不舒服。
虽知少师姚广孝因病请了几日假,可是他十几年犹如一日朝来晚去,已是见惯了的,如今才数日不见,就觉少了脊梁骨一样,参与政事也是提不起精神。
朱棣对群臣道:
“少师几日未见来朝,以行,你曾去探看过,不知少师病情如何?你要如实禀告,朕虽老了,可并不糊涂,朕有不祥的预感,派去的几个太监,回来都支支吾吾,不敢说实话。你是朕的爱臣,下朝后再去探看,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回来直说,如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下人办理就是,务必要让少师安好才是。”
杨士奇(字以行)扫了杨荣和解缙一眼,突地跪下,道:
“臣等昨夜已是探望过少师了,陛下明烛万里,少师确实病入膏肓,三日未曾进食了。他想见陛下一面,可惜不能下榻,所以……所以请皇上移驾……”
朱棣霍地站起,白须颤动,双手也是颤抖不已。
群臣跪下喊道:
“请皇上保重龙体!”
自古就有规矩,皇帝除非见大臣最后一面,方才可以探看病中的大臣,一经探看之后,大臣就算病好,也必须得死,因此道衍说出想见皇帝一面的话,其含义不问可知,再说臣子逾规请见皇上,若非命在旦夕,岂会如此?朱棣尽量平静下来,用颤抖的声音道:
“移驾庆寿寺!”
朱棣百战得国,威武赫赫,此时居然大是失态,可见道衍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朱棣从一个王爷到如今的九五之尊,道衍出力最大,他不仅出谋划策,还举荐良才,练兵训武,安抚百姓,运筹帷幄,堪比张良。
朱棣一登基,便封道衍为太子少师,亲自呼少师而不名,宠荣终身,在中国的历史上都是异数。
不过在诡秘凶恶的朝廷争斗中,道衍的殊遇和他渊博的知识,睿智的谈吐,论证严密的佛理分不开的,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他的道心。
朱棣四十岁得国,慢慢地变老,又加上后宫里许多美丽妃子在床榻上吸着他的阳气,耗费他的精力,和时光的毒手一样,把他压榨成了一颗空心的老核桃。
如今快六十岁的皇上除了怕如狼似虎的娇美的妃子们,就是怕死,虽然他外表还是那么勇武干练,但骨子里却是怕死怕得要命。
像所有在富贵奢华的境遇里度过了大半生的人一样,总会有点长生不老的奇想。
朱棣虽是靠拚搏性命才得来皇位的勇武皇帝,可也是一个普通的人,身心都很懦弱,而道衍恰恰是他的精神支柱。
朱棣需要什么,道衍清楚的很,他向皇上进过房中术。
一些儒臣仰慕姚广孝的学问,钦佩和惧怕他的道术,可仍对他进献房中术颇有微词。
虽然他们为对付姬妾,卧房里并不缺少海马狗肾之类的物什,也喜欢姚少师随手写下的几个行之有效的方子,但跟皇帝谈论闺房之乐,他们总以为是不合适的。
道衍的智慧之高深,道行之莫测,普通人是理解不了的,因此道衍的行为,许多大臣是理解不了的,都认定他是一个弄臣,敷衍皇上求得荣耀,当然,其中更多的是为了利益。
想迫害他的大臣,当时汉、赵两王权势倾天,在宫中和朝廷多布内线,以收罗消息。
汉王早有九五之意,在靖难之变时,他率兵冲杀在前,因此天下武将多与汉王交好,势力很大。
朱棣答应过要立汉王为太子,后来变卦,就是因为道衍反对的结果,所以汉王想尽办法欲除了道衍而后快。
还有一些在山林苦修的和尚,也诟詈道衍在富贵荣华中还有脸面侈言佛理。
这里来自两种人,一是来自势利小人的嫉妒,他们不愿意看见过着好日子的人;一是来自被极端的信念束缚的和尚们的执拗,他们以为只有在苦寒的境遇中得道,不知在万丈红尘里修得的真身更令佛陀欣慰。
他们才不管道衍持戒的严谨,修下了天大的功德。
功德不仅来自他对皇上的劝诫,也来自他为无数的黎庶指点过迷津,为无数百姓安乐的生活出过多少力。
如果想迫害一个人,那么谣言就是最好的武器了,道衍偷藏女人在寺庙里的事情传遍了京师,最后连朱棣都听到了传闻,在召见道衍时笑眯眯地查问,道衍倒真没有一点点的惊慌,少师毕竟是有道的高僧,敛神道:
“老衲的德行就像村妇即将织就的白绢,在最后的关头,用没有洗净的脏手去点染的道理。何况我早已修为到了不动心的境界,即便有了魔念,以我的年岁,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朱棣像所有喜欢一尘不染的圣人,又巴不得圣人做两件伤风败俗的事情的人一样,盼望着他的圣僧真有这样的风流事,但他知道这个不动心,一心要成佛的少师的道行,因为已经有好几趟,他让臣子引着美貌可人的女子,在半夜到姚广孝的禅房里去,指望引动精通房中术的老和尚的凡心,却从没有成功过。
朱棣不由叹道:
“是啊!是啊!这桩子事也无甚乐趣,朕也感到厌烦了,少师比我年长二十多岁,更没有道理动心了。”
皇上摇着头叹息道。
道衍说道:
“就是这样,臣在知慕少艾之前就剃掉了头皮上的黄毛。我实际上什么都不知道,酒没有喝一口,经文上说它是穿肠的毒药,我不相信;肉未曾吃一块,如果不是口腹的美味,为什么那么多人甘冒屠羊宰狗,杀生堕业的大不韪。色是指女人,观世音菩萨就是美女,她在马郎滩头施舍度人,那些男人一夜工夫就听从了佛法,可见男女的交合是美妙的事情,当然,这也不是我这个童男子所能知道的。”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道衍越发受皇帝的宠信,渐渐地,再没有人敢直接加害道衍了。
但道衍年纪越来越大了,他们明白,他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不过他们还是没想到事情来的这样快。
当六十多岁的朱棣皇帝来到道衍的禅房时,见病榻上的道衍眉塌目陷,面容枯槁,须发皆白,闭着双目,一副没有生气的样子,想起初见他时貌似猛虎,气宇轩昂,一团英气,如大罗神仙降世一般的模样,朱棣不觉慨叹,长叹了一口气。
道衍听见声响,睁眼见皇帝亲自驾临,连忙起身,朱棣抢步向前把他扶住。
道衍在榻上道:
“贫僧何德何能,敢劳皇上的金身大驾,罪过,罪过啊!”
朱棣听见道衍二十年来第一次不再称臣,而是以僧自居,知道他们的尘缘到了尽头了,叹道:
“昔年你劝我起兵,说了一副对联:‘天寒地冻,水无一点不成冰;国乱民忧,王不出头谁作主。’我至今都还记得。如今我皇位已经做了快二十年,你却要离开了吗?”
道衍叹道: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日月轮流,转眼已是八十余年,我这副皮囊在人间已是沾染了太多的灰尘。我知大限已到,过几日恐怕就要离开这红尘世界了,和皇上相识一场,这最后一面,还是要见的。皇上有什么话要说,请尽管说吧!和尚微薄之力,能够知道的,会尽力助皇上最后一次的。”
朱棣愀然不乐,默然良久,才道:
“如今天下初定,百姓安居乐业,刚过上好日子,可仍是百业待举,不知少师有何良策,能使万民乐业,国家富强呢?”
姚广孝心知这些不过是些题外话,微微一笑,仍是认真答道:
“陛下,贫僧乃化外之人,贪恋红尘若干年,只为天下苍生谋福,蒙陛下言听计从,内心真是感激涕零。今天又蒙陛下驾临敝寺,不耻下问,贫僧也不能不尽点忠心。以贫僧愚见,陛下若想使国势昌盛,仍然首要在内修政治,外整军旅,与民休息,保护农桑。对于元人余孽呢!应予彻底打击,以肃边患。招抚百姓,安顿流亡,薄徭轻赋,如此何愁民之不富,国之不强呢!不过陛下千万不要操之过急,一切仍是以稳为上。”
朱棣道:
“少师高论,不过眼下北平破旧,社会紊乱,元人余孽入侵,盗贼蜂起,你我君臣苦心经营十多年,奈何北平离京师太远,物质匮乏,人丁不旺,经济仍是不见起色,敌人仍是不断骚扰,这样下去,朝廷多受钳制,不知少师可有良策?”
道衍深吸了一口气,不慌不忙,一字一顿地说道:
“迁都!如今开凿运河,北上调集物资已不甚难,迁天下富户去北平正是时候。三年之内,务农者免粮,经商者免税,缺钱者贷钱,使城市繁荣起来。第二,还要大量招兵,修复万里长城,修复烽火台和驿站。第三,要设立特别的衙门,使其专此责,处置此事。”
朱棣吸了一口冷气,道:
“迁都?”
道衍“嗯”了一声,朱棣沉默良久,然后霍然站起,道:
“那么敢问少师,我们大明的陵地应该选在何处呢?”
道衍道:
“我曾陪陛下去过北平的黄土山那个地方,风水先生和金忠等人也都说好。我看黄土山明堂广大,藏风聚气,可以埋葬皇上的万子重孙。”
朱棣听了高兴异常,道:
“少师使朕顿开茅塞,如拨云翳而见青天啊!少师真乃上天赐给朕的珍宝。”
朱棣高兴的手舞足蹈,像个小孩子似的搓手不已。
以后他果然把陵地定在了黄土山,改山名为天寿山,破土选陵。
他却不知道衍说的是句隐语,意思是到万历皇帝的孙子崇祯,明朝就要灭亡了,不过这是后话了。
过了一会儿,朱棣清醒过来的时候,见道衍微闭双目,似乎睡着了一般,心知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再要不问关键的问题,恐怕就再没机会了,当下轻唤道:
“少师,敢问您也参悟不了生死吗?朕还有多久的寿命?”
道衍闭目道:
“死并不是特别可怕,肉身如同火宅一般,死就是拔宅飞升,参加到新的轮回中去。这有什么不好呢?”
朱棣又问:
“那朕下一辈子能继续做皇上吗?”
道衍道:
“做鱼有做鱼的乐趣,做飞鸟有做飞鸟的乐趣,世世代代做皇上,并无趣味啊!”
朱棣想了一想,想起批阅奏章,处理繁多复杂的事情,还要提防臣子,真是没什么趣味,尽管有许多好处,但要几生几世总当,真是厌倦。
虽然觉得不做皇上有些遗憾,但姚广孝的话也大有道理,便不再问了。
朱棣见道衍精神越发困顿,就道:
“少师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吗?说给朕知,朕能办到的,定不负所托。”
道衍睁开浑浊的双眼,道:
“陛下记得方孝孺之事吗?”
朱棣作声不得,良久才道:
“少师请说,少师的临别心事,朕还不会答应吗?朕辜负了你一次,这次定不会违背,君无戏言,你说吧!”
原来朱棣还是燕王的时候,举事大举南犯时,留道衍辅佐世子,就是现在的太子朱高炽,居守北平。
道衍送燕王出郊,跪下说道:
“臣有密事相托。”
燕王问是何事?道衍道:
“南朝有文学博士方孝孺,素有学行,倘殿下武成入京,万不可杀此人。若杀了他,天下读书种子,从此断绝了。”
燕王点头答应了,记在心里,打进京师之后,大索罪人,虽列方孝孺为首犯,私心里很想保全,迫他降服,便召他的门徒廖镛、廖铭等人,入狱相劝。
方孝孺怒叱道:
“小子侍我数年,难道还不知大义吗?”
廖镛等返报燕王,燕王也不以为意。
不久之后,燕王要草拟即位诏,廷臣举荐方孝孺,乃复令出狱。
方孝孺仍缞绖登陛,悲恸不已。
燕王下殿降座慰问道:
“先生不要自苦!朕欲效仿周公辅成王呢!”
方孝孺答道:
“成王何在?”
燕王道:
“他自焚死了。”
方孝孺又道:
“何不立成王子?”
燕王道:
“国赖长君,不利冲人。”
方孝孺道:
“何不立成王弟?”
燕王语塞,无可置词,勉强说道:
“此朕家事,先生不必与闻。”
方孝孺还想再说,燕王已顾令左右,递与纸笔,又婉语道:
“先生为一代儒宗,今日即位颁诏,烦先生起草,幸勿再辞!”
方孝孺投笔于地,且哭且骂道:
“要杀便杀,诏不可草。”
燕王也不觉气愤,便道:
“你何能遽死?即便你不怕死,难道不顾念九族吗?”
方孝孺厉声道:
“便灭我十族,我也不怕。”
说到这里,拾笔大书四字,掷予燕王道:
“这便是你的草诏。”
燕王不瞧犹可,瞧着纸上,乃是“燕贼篡位”四字,触目惊心,不由大怒道:
“你敢呼我为贼吗?”
喝令左右用刀抉方孝孺口,直至耳旁,再驱使到狱中。
下令收方孝孺九族,并及朋友门生作为十族,每收一人,便给方孝孺看。
方孝孺毫不一顾,于是一律杀死最后将方孝孺牵出聚宝门外,加以极刑。
方孝孺慷慨就戮,赋绝命词道:
“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犹。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呜呼哀哉!庶不我尤。”
方孝孺的弟弟方孝友,也被逮就戮,与方孝孺同死于聚宝门外。
临刑时,方孝孺对他泪下,方孝友口占一诗道:
“阿兄何必泪潸潸,取义成仁在此间。华表柱头千载后,旅魂依旧到家山。”
这就是成语难兄难弟的来历。
方孝孺妻郑氏,及二子中宪、中愈,皆自刭。
二女年未及笄,被逮过淮河,俱投河溺死。
宗族亲友及门下士连坐被诛,共八百七十三人,廖镛、廖铭等俱坐死。
道衍提起往事,见逼得朱棣亲口答允他了,当下勉力坐起。
朱棣见了,惊道:
“少师但有心事,说出来就是,不必如此!”
道衍咳道:
“陛下,和尚最后求您一事,请您下令宽恕建文帝主录僧,令他们自由吧!”
道衍的话一出口,朱棣一下作声不得,抚须沉思起来。
道衍说的事大有来历,朱棣打败了侄子建文帝朱允炆,攻进京师应天。
建文帝朱允炆听闻之后,便欲拔刀自尽。
少监王钺在侧,忙跪下道:
“陛下不可轻生,从前高皇帝升遐时,曾有一箧,付与掌宫太监,并遗嘱道:‘子孙若有大难,可开箧一视,自有方法。’”程济插口道:
“箧在何处?”
王钺道:
“藏在奉先殿左侧。”
左右闻了此言,都说大难已到,快取遗箧开视。
建文帝忙命王钺取箧,一会儿,有四个太监扛一红箧入殿,这箧很沉重,四围都用铁皮包裹,连锁心内也灌生铁。
王钺取了铁锥,将箧敲开,大家注视箧中,都以为有什么秘缄可以退敌。
谁知箧中藏着度牒三张,—名应文,一名应能,一名应贤,连袈裟僧帽僧鞋等物无不具备,并有薙刀一柄,白银十锭,朱书一纸,纸中写着:
“允炆从鬼门出,余人从水关御沟出行,薄暮可会集神乐观西房。”
建文帝叹息道:
“命该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程济取出薙刀,与建文祝发。
吴王教授杨应能,因名符度牒,与建文帝一起落发。
监察御史叶希贤道:
“臣名希贤,宜以应贤度牒属臣。”
也剃了头发。
三人脱了衣冠,披着袈裟,藏好度牒,整备出走,一面命令纵火焚宫。
顿时火光熊熊,把金碧辉煌的大内尽行毁去。
皇后马氏,投火自尽,妃嫔等除出走外,多半焚死。
建文帝痛哭一场,便欲动身。
在殿尚有五六十人,都伏地大恸,愿随出亡。
建文帝道:
“人多不便出走,你们各请自便。”
鬼门在太平门内,系内城一矮扉,仅容一人出入,外通水道。
建文帝伛偻先出,其余几人也鱼贯出门。
门外适有小舟待着,舟中有一道装老人招呼建文帝乘舟,并叩首口称万岁。
建文帝问他姓名,他道:
“姓王名升,就是神乐观住持。昨夜梦见高皇帝命臣来此,所以舣舟守候。”
帝与九人登舟,舟随风驶,历时已至神乐观,由王升导入观中。
时已薄暮,俄见杨应能、叶希贤等十三人同至,共计得二十二人。
建文帝道:
“我已为僧,此后应以师弟相称,不必行君臣礼了。”
诸臣涕泣应诺。
廖平道:
“大家随师出走,原是一片诚心,但随行不必多人,更不可多人,就其中无家室牵累,并有膂力可以护卫者,方可随师左右,至多不过五人,余俱遥为应援,可好么?”
建文帝点头称是。
于是席地环坐,由王升呈进夜膳,草草食毕。
约定杨应能、叶希贤、程济三人,陪伴在建文帝身边。
应能、希贤称比邱,济称道人,郭节、宋和、赵天泰、牛景先、王之臣数人,往来道路,给衣运食。
彼等俱隐姓埋名,改号称呼。
余十数人分住各处。
建文帝又与诸人计议道:
“我留此不便,不如远去滇南,依西平侯沐晟。”
史彬道:
“大家人太多了,敌人耳目众多,而且不知动向,倘或有人告密,反生滋害,不如往来天下,东西南北,皆可为家,何必定去云南?”
建文帝觉得大有道理,是夜便寄宿馆中。
天将晓,建文帝足痛不能行走,便由史彬、牛景先二人,步至中河桥,觅舟往载。
正好有一艇到来,船夫是吴江人,与史彬同籍。
史彬和他相识,问明来意,才知是史彬家人差遣来探消息的。
史彬大喜,回去报告建文帝,建文帝便到了史彬家,同行为叶、杨、程、牛、冯、宋、史七人,其余的都告别各自回家,只是订了后会之期。
建文帝在史彬家,居室西偏曰清远轩,建文帝改名水月观,亲笔用篆文书写。
等到燕王即位,削夺逃亡诸臣官衔,并命礼部行文,追缴先时诰敕。
苏州府遣吴江邑丞巩德,到史彬家索取诰敕等件,史彬和他相见,巩德道:
“建文皇帝听说在你家,是否属实?”
史彬惊道:
“这是没有的事!”
巩德不信而去。
建文帝闻着此信,知道难再住了,于是与杨、叶两比邱,及程道人,别了史彬,不知去向。
建文帝好文章,善作诗歌,曾经过贵州,题诗壁间,留有二律云:风尘一夕忽南侵,天命潜移四海心。
凤返丹山红日远,龙归沧海碧云深。
紫微有象星还拱,玉漏无声水自沈。
遥想禁城今夜月,六宫犹望翠华临。
阅罢楞严磬懒敲,笑看黄屋寄团瓢。
南来瘴岭千层迥,北望天门万里遥。
款段久忘飞凤辇,袈裟新换衮龙袍。
百官此日知何处,唯有群乌早晚朝。
朱棣知晓建文帝当了和尚,便命给事中胡潆等人专管此事,寻遍天下,在和尚中物色建文帝,久之不得,都已经十余年了。
道衍见朱棣想了良久仍是犹豫不决,就又道:
“相传先帝高皇帝襄助他,陛下何必赶尽杀绝,日后在地下怎么见先帝?”
朱棣听了,震惊不已,咬牙道:
“好,明日我就下令宽恕天下所有和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