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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金铃这番话一出口,文渊登时回想起那日在巾帼庄后山,自己从山崖冲下,出掌协助向扬震飞骆天胜,使他葬身万丈断崖,当下说道:

“那时在下急于解师兄之危,并非有意要害了骆帮主性命。”

想了一想,又叹了口气,说道:

“虽说事出无奈,不过令尊确实是死在我们师兄弟两人手下。姑娘找我报仇,那也合情合理。唉,冤冤相报,何时方了?”

骆金铃走上一步,脸怀仇视之色,低声道:

“你终于认了吗?”

手中弯刀霍然一劈,一道银光疾划文渊咽喉,一出手便是致命招数。

文渊退了一步,避开刀路,单掌轻扬,一股柔和掌风扫出,冲在弯刀之上,骆金铃但觉虎口一热,已然握不住刀柄,

“铿啷”一声,掉落在地。

她一招失利,次招立出,右手掌倏地一翻,当先护身,左臂疾伸,一掌往文渊右胁打来。

文渊挥臂一格,内劲发出,将骆金铃手掌震开。

骆金铃但觉手臂一酸,反被文渊这一格的劲力激得内息紊乱,连忙收掌卸劲,微一定神,右掌紧跟着朝他肩头掠去。

文渊顺势一卷衣袖,催动柔劲,又已挡回骆金铃掌力。

骆金铃闷哼一声,接连退了两步,一口气提不上来,脸色苍白,险些跌倒。

两招交过,文渊已试出骆金铃武功平常,与其父骆天胜相差甚远,决计伤不了自己。

可是他格挡骆金铃掌力之际,却隐隐察觉她的内功之中,有一道浅浅的真气,与“九转玄功”同出一路,将他所发出的真力抵去了两三成。

文渊心下大奇,寻思:

“这位骆姑娘明明是神驼帮的,怎么会习得本门”九转玄功“的功法?”

若说拳掌刀剑,固然能够从旁观而学其架势招数,可是其中的内劲运行之法,却如何看得出来?骆金铃以神驼帮帮主之女,而练有“九转玄功”内功,实是大出文渊意料之外,心中暗想:

“虽然修为尚浅,但的确是九转玄功,万万错不了,可她是怎么学来的?古人有云:”不学自知,不问自晓,古今行事,未之有也“,实在令人费解。”

正在他心生疑惑之时,忽觉身侧劲风微作,一人出掌劈来,正是吴公公忽施偷袭。

这一掌所蕴含的内劲精深无比,跟骆金铃不可相提并论,文渊察觉,立时步法一变,先避其锋,右手运劲回拦,玄功透出,将吴公公逼退几步。

吴公公一招不中,阴恻恻地笑了笑,突然起步奔行,步伐间距仍是极短,然而快速敏捷,四下游走,身形诡异,猛然一脚向文渊腰际踢来。

文渊正欲闪避,伺机反击,不料吴公公左脚踢到半途,右脚紧跟着踢出,左脚势道未及尽头,便迅速转而踏地,脚招转变之快,直是出人意表。

文渊一个疏忽,险些被这一脚踢中,但是“庄周梦蝶”身法幻异出奇,依然避了开去,得保无伤。

吴公公嘿嘿而笑,右脚力尽而落时,左足又已飞起,招数交替更迭,紧凑无比,双腿连珠疾踢,招招阴狠,一脚落地之时,悄然无声,身形方位却已暗暗移开。

旁人但见吴公公两条腿此起彼落,绝不曾同时在地,腿法繁密奇诡,着实厉害。

文渊未曾见过如此武功,一时之间,被他攻了个手忙脚乱,不及回掌相攻,唯有先以绝佳轻功相避,察看他腿法精要所在。

一时之间,旁人只见两个身影飞快来去回绕,模糊不清。

任剑清叫道:

“文兄弟,这是滇岭派”连环百足“,他的杀着并非腿招,乃在手上!”

文渊闻言一惊:

“不错,他的腿法固然凌厉,可是以他武功,未必能够胜我,断无双手空闲、单凭脚踢便能致胜之理。”

才想到这里,吴公公双手齐向文渊疾攻,虎口剧张,内劲迸发,来势犹如两只铁钳,直扑文渊咽喉,当真猛不可当。

亏得石娘子及时点破,文渊吟啸一声,身子一旋,运使“鹤舞洞天”心法,飘然拔身而起,自两只手掌之间钻了出去,起腾身法毫无滞涩,犹如仙鹤翔于云表,极尽美妙。

吴公公这一下“蜈蚣铁手”,原是他钻研多年的毒招,在“连环百足”的一轮快腿之下,骤然施展此招,令人防不胜防,只需双手十指搭上对方脖子,立时抓紧,不知多少英雄好汉因而断喉惨死。

文渊居然躲过此招,吴公公大为惊怒,心道:

“若非那任剑清提醒于他,此时这小子已该尸横就地,该死,该死!”

文渊避过险招,半空俯腰折身,叫道:

“吴公公,该轮到你接招了!”

右手三指屈起,拇指食指合拢,凌空而下,迳点吴公公顶门“百会穴”。

此时他居高临下,吴公公就算起飞脚去踢也难以伤他,当下侧头一避,翻掌挡架。

他本以为文渊这一指过去,便该着地,岂知文渊体内真气一转,

“鹤舞洞天”融合“御风行”,身体仿佛顿时轻了,尚未落地,一昂首,竟又翻身飘上数尺,身在空中,手上变招,指化为掌,斜劈吴公公左肩。

吴公公压根儿没料到有世上此等奇异轻功,单见他半空重起身形,已是惊得瞠目结舌,来不及躲避文渊这一掌,慌忙中举臂一挡,右手臂接了这掌,臂骨顿时剧痛欲折,胸口真气也被冲得一团乱。

文渊藉着这一掌之力,再上空中丈许,起落自如,他人望之无不惊叹,紫缘心中忽然浮现出苏轼“放鹤亭记”所述:

“鹤飞去兮,西山之缺。高翔而下览兮,择所适。翻然敛翼,婉将集兮,忽何所见?矫然而复击”。

这等腾空而连攻的武功,吴公公更加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胜骇异,气势登时大为挫败,加上文渊身不着地,

“连环百足”无所施其技,更加全无还手余地。

文渊得其所哉,飞身腾挪,轻巧灵动,掌指交错,绵绵无尽使将出来。

任剑清一拍手,赞道:

“好功夫,便是这么着!文兄弟,他踢你不着,你只管攻他肩膀手腕,这阉贼上路武功仅及于此,奈何不了你!”

吴公公一听,更是惊惧,心中一慌,突然大叫一声,转身便跑。

这一来背门大开,文渊顺势一掌打去,打中吴公公背后“陶道”

“身柱”二穴,一翻身,站在地上。

吴公公中掌之后,依然向前直奔,突然身子一抖,

“噗”地喷出大口鲜血,大声咳嗽,脚下跌跌撞撞,扶墙站定,头也不回,一颤一颤地仓皇逃逸。

文渊回头道:

“任师叔,放过他吗?”

任剑清道:

“这老阉贼时日不多了,中了你这掌,只怕已然半死不活,放他一马罢,快快离开这鬼地方才是正经。”

文渊笑道:

“不错。”

转头一看,骆金铃已捡起了弯刀,双唇紧闭,狠狠望着自己,却远远站开,微微发抖。

文渊心知杀父这等深仇大恨,无可化解,也不想多加辩解,心道:

“骆天胜虽算不得什么好人,毕竟也有妻儿子女。他落崖而亡,尸骨无存,这位骆姑娘如此悲愤,也是人之常情。”

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中感慨,方才对吴公公一战大胜之情登时淡了,朝骆金铃微一躬身,道:

“骆姑娘,你想杀我以报父仇,在下无话可说,日后相见,你随时可前来复仇。”

说着转身便走,随着众人赶路离开。

骆金铃待在原地,自知武功非文渊之敌,杀父之仇却又是刻骨铭心之痛,一时心中茫然,竟然没有追赶。

一行人随着韩家仆从在地道中左旋右绕,紫缘由文渊牵着,尽跟得上。

任剑清虽然体力衰弱,但是他生来就是一副硬脾气,不住激发内力,仍是精神抖擞,健步如飞。

紫缘未曾见过任剑清,此时见他蓬头乱发,满腮胡渣,衣衫破烂污秽,唯有一双眼睛烁然如星,神态刚猛,不禁暗暗微笑。

她这浅浅一笑,任剑清已然察觉,转头道:

“小姑娘,你笑什么?”

紫缘见他如此机警,微微一怔,道:

“也没什么,小女子曾听文公子说,任先生的琴艺十分高明……”

任剑清道:

“那便如何?”

紫缘道:

“小女子以为,任先生应是跟文公子一样,是位文质彬彬的男子,没有想到……”

任剑清又打断紫缘话头,笑道:

“没想到姓任的是个邋遢鬼,像个路边的臭叫化子?”

紫缘摇摇头,说道:

“不是!我是觉得,任先生虽是不修边幅,可是气度磊落,视生死如浮云,小女子十分敬佩。刚刚又想到,文公子曾说任先生弹奏一曲,毁了一张琴,我当时还想像不出是怎生情景,今日得见任先生形相,突然觉得会有此事,却也合情合理,忍不住笑了一下,任先生切莫见怪。”

任剑清放声大笑,道:

“你这丫头说话倒直。”

停了一下,朝文渊笑道:

“文兄弟,你走的桃花运非同小可,上次见到你,已经有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这回又多了一个红粉知已。任某生平对女人敬而远之,你却一口气有了三个姑娘,却是如何?哈哈,啊哈哈!”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倒有四个人同时脸红,巾帼庄诸女莞尔而笑。

小慕容在一旁道:

“任前辈,你是长辈,怎么可以胡说八道欺负人?”

任剑清笑道:

“怎么是欺负人?文兄弟兼容并蓄,这是他的了不起,我可当真佩服。”

说话之际,前头带路的两人停下脚步,欢声叫道:

“到了,到了!”

众人随之停步,只见是身处一个大石窟中,石窟只有一道铜门,以及来时通道一条。

忽听身后一人说道:

“怎地还在这儿?”

一个人影飘然越众,正是韩虚清随后跟至,手中太乙剑沾着些许鲜血。

韩熙道:

“中途受了点阻碍。爹,你没受伤么?”

韩虚清道:

“不碍事。龙驭清受了轻伤,随后便会追来,快快离开。”

领路的两人中,一人前去推开铜门,只见门后一级级青石阶梯,盘旋向上。

众人拾级而上,走入了一条狭窄地道,极是幽暗。

走了数丈,忽然听到上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

韩虚清低声道:

“上面有人,大家留神些。”

众人凝神提防,继续向上攀行,不多时,只见一个穿着青袍的身影由暗处一步步走近。

韩虚清朗声道:

“阁下是哪一位?”

那人嘿了一声,道:

“你不认识我吗?”

来人这一说话,蓝灵玉心中突地一跳,脸现惊惶。

小慕容奔上前去,叫道:

“大哥!”

那人咦了一声,道:

“小妹?”

走到洞壁油灯火光所及之处,照出面容,来者却是慕容修。

小慕容笑道:

“大哥,你也来啦!可惜你来晚啰,我们大功告成,正要出去呢。”

慕容修冷冷地道:

“不晚,不晚!上面十几个皇陵派的守在这密道门口,杀得还算过瘾。”

小慕容稍一低头,望见慕容修右手,登时大惊,叫道:

“大哥,你……你的手指怎么了?”

慕容修一举少了食指的右手,看了一看,放下手,道:

“小事罢了,碰上了个厉害对头。”

小慕容道:

“是谁?是黄仲鬼吗?”

慕容修面色一沉,道:

“没黄仲鬼的本事,不过我可奈何不了他。”

蓝灵玉听着,心中一乱,偏过了头,不与他目光接触。

小慕容瞧着慕容修神情有异,言语中精神不若从前,心中暗暗奇怪。

却听慕容修道:

“文渊小子,你那师兄受伤不轻哪,等会儿到了上面,我带你去找他。”

文渊一怔,道:

“师兄现下不在京城吗?”

慕容修嘿了一声,道:

“在城外,旁边有个女娃照应他,死不了的。”

说着哼了几声,道:

“早知道你们现在便杀了出来,我大可不必操心,老远跑来这儿多费手脚。”

小慕容笑道:

“大哥,我可不用你操心吧?”

慕容修横了她一眼,鼻子哼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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