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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月,凉风初夏,栀子花悄然绽放。

“今晚夜色很好,夏虫也爲我歌唱。”

散着湿湿的头发,跳上阿杭的单车后座。

阿杭递来一朵尚未绽放,带着绿叶的栀子花:

“我唱的要比它们动听得多!”

我一直认爲花是精灵,携着人的前生,而我的前生一定是栀子花。

“原来你一直知道我所爱的。”

“包括你所爱的人。”

突然一个转弯,慌乱中我本能的抱紧了阿杭的腰。

风吹着,飘来他头发上淡淡的清香,是伊卡路的味道。

我喜欢的。

他唱起那首“鬼迷心窍”,轻轻的,充满了淡淡的忧伤,象风起时的发香。

“三年了,三年了你还没有把他忘记吗?”

手里的花落在漆黑的柏油路上,车子扬长而去。

这个广场是我们以前经常来的地方,霓虹,喷泉,草地,人群。

还有一条长长的长廊。

白色的,盘绕着无数蓊郁的藤,枝枝相纠结,动人,缠绵。

“这里真让人怀念啊!”

我喃喃着。

“是呵!还有让人怀念的永清!”

阿杭满怀醋意。

我无法争辩,在他面前我是坦白的,即使我什么也没说。

而他什么都知道。

阿杭立在我面前,无限温柔的看着我。

第一次这么细看他,脸上干干净净的,睫毛很长,嘴角微扬,头发似乎长了一点,看起来很柔软的样子。

就是这样一个大男孩,爱着我整整六年,不离不弃。

他是鬼迷心窍了么?还是我自己。

或许我该放开一切,怜取眼前人。

两个人傻傻的相望,他又在想什么。

我伸出凉凉的手替他抚平微皱着的眉心,却被他一下子捉住了:

“你的手心沾满了花香。”

“可是花被我吃掉了。”

“呃?”

他装作很惊讶的样子:

“我也要吃!”

说着嘴唇贴进我的掌心。

夜风又起了,阿杭拥我入怀。

“不知该把你怎么办才好,想就这么把你揉碎。”

闻着他的发香,竟湿了眼眶。

这里的景致如昨,爱我如昨的也只有阿杭,仅此一人。

那刻骨的记忆连同那个曾经深爱我的永清都如那朵栀子花一般在多年后这茫茫黑夜里永远的消逝了。

二我的七天假期很快就过去了,阿杭送我离开,去另一个城市,上海。

这是第几次送我,都记不清了,他像以前一样买了好多水果给我带着,我发现他从来没有买过站台票,终于忍不住问他,他说:千里送君,终须一别。

只要看着你检票进去就放心了,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跳上火车随你去。

看着他说话的表情象是说真的又象在开玩笑。

呵呵,我傻笑着。

每每见到我这样的笑,阿杭总会报以一句:再笑,再笑就非礼你!我会立刻止住那白痴般的笑。

想象着阿杭是不会这样的,这种人只会被人非礼,绝没有胆量去非礼人的。

今天很奇怪的,他竟没有反应,却说了一大堆路上小心,随时跟他联系,想家就回来的婆婆妈妈,啰啰嗦嗦的酸话。

难道我们的关系真的变了么?以前是哥们儿,现在呢?眼前这个酸酸的,干干净净的大男孩是我将用一生去爱的人么?第N次回到上海,走在熟悉的路上,唯一的感觉是想逃,想着不管去哪里,只要能逃离这里,如果可以的话。

是的,我是说如果可以,如今却走不了,也丢不下,无论贫富,无论悲喜,直到有一天我客死在他乡。

阿杭又怎么会知道我之所以留在这个城市的原因,我又怎么忍心告诉他,我和永清根本就在同一个城市,甚至共事一家公司。

这一切,我也没有想到。

那晚加班到很晚,出了公司门,一直等不到的士,有人叫住了我,一回头,看见了他,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他说我送你吧,这才看见他的黑色平治车,车里弥漫着橘子香,坐垫和抱枕也是橙色的。

前面的挡风玻璃上挂着一只麦兜猪。

我摸了它一下,它叫了起来:Iloveyou!Iloveyou!

“两年了,你还好吗?”

永清打破了沈默。

“好啊。你呢?”

其实他的车足以告诉我他过得很好,得到了他所想要的。

“其实你刚来公司我就知道了,知道吗?第一眼看见你,感觉还是像当初第一次遇见你一样,心跳不已。在离开你之后在重遇你之前,我几乎不知道自己还会再一次心跳。我知道我是逃不掉了。我不敢去找你。怕你一直都在怪我。”

我无语。

永清,还是那个爱着我的永清。

永清,是大学时的同学。

相爱整整一年的时候,我们毕业了,他选择了去上海,而我留在了学校所在的城市,他让我跟他一起去,我没有。

那时有小秋,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很好的姐妹,她的感情不顺,和我住在一起,爲了她。

我放弃了爱情。

我们谁也没有责怪对方,或许那时我们的爱是浅薄的。

这样的爱,也是自由的。

“微微,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到了住处,临走时他带着歉意的声音问我。

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睛,是真切的。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什么,我也曾无数次的想过有一天可以再见你,可以再爱你。可是……当这一切真的摆在我的眼前,我无法接受。现在,我不想再爱了。”

这一刻他的脸很憔悴,急于争辩什么。

“什么都不要说了,不要后悔你曾经的选择。”

打断了他,没有给他说的机会。

看着他落寞的离去,心里一片空白。

想着明天,明天的明天该如何面对他。

街对面的唱片行里反复地放着那首“还隐隐作痛”:还隐隐作痛,还记得你笑容,这回忆多么沈重,甯愿没有过,还隐隐作痛,还看见你放手,这回忆多么美丽,刺痛我心头,我心头。

三周末公司聚餐后几个同事去泡茶馆,设计师Ken是下午茶最活跃的人,永清也来了。

这令几个美女同事欣喜若狂。

在她们的眼里,永清是不可多得的事业型好男人。

我分明听见自己心里在笑。

无疑永清成了今天的主角,不停有人向他献着殷勤,我埋头自饮,一杯柠檬水。

酸得一如我心里的笑。

“戚先生,你在IT这一行这么能干,改天向你请教哦!”

这是Amy的声音。

她像极了小秋,有时我常把Amy当作她,那种感觉像回到当年,当年懵懂的年纪,懵懂的爱情和别离。

“Amy,你太客气了,谈不上请教的,我也只是皮毛而已,不过我能帮得上的我会尽力帮的。”

我诧异的擡头望他,很奇怪那个一向冷漠的清高的永清,何时变得“贫”了?

“戚先生,你可真谦虚啊!”

紧接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这是与小秋不同的。

这也是我们虽然感情好,却始终不如我和小秋的原因。

她的骨子里飘着谄媚。

他却用一双邪邪的眼睛看着我。

是在向我示威么?忽然间觉得牙好疼,是“咬牙切齿”吧。

“戚先生,你的女朋友呢?怎么不带来给大家认识认识?”

在Amy最兴奋的时候,泼了她一头冷水。

然而话一出口我就悔了,他做任何回答与我相干么。

“何微!”

Amy的胳膊碰了我一下:

“你说什么呢?谁不知道他是公司里出名的单身贵族啊!我来的时间可比你长,我还不知道?”

我只是看着他,看他如何圆场,如何圆谎。

“其实……”

不等他说话,Ken却发言了:

“我跟永清是死党,他的事儿我全知道。”

谁不知道全公司最八卦的人是他。

“永清虽是个单身贵族,可他有个叫微微的初恋女友,是他的大学同学,因爲一些误会呢,两人失去了联系。他一直在找那个女孩。”

我一口气喝掉了一杯柠檬水,几乎酸掉了牙,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尴尬。

Ken偏又在这时继续八卦:

“哎!真巧,我们这里也有个微微哦。”

在座的人全都看着我,我一下子慌了:

“不就叫‘微微’么?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怎么不问问他,那个微微也姓何?”

他们又全都看他。

接下来听到的话足以让我崩溃:

“他是姓何。微微,别再躲我了,好吗?”

那声音好空灵,仿佛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而后渐行渐近,化作斑斓的气球,勐地在我耳边炸响。

几乎是逃出去的。

跑出去很远,没有人追出来。

难道他只是耍我而已?本想让他难堪,到头来难堪的是自己。

一个人漫无边际,大街,小巷,七拐八绕,不知道到了哪里。

天空下起了豆大的雨滴,并不密,星星点点,打在脸上,肩上,凉凉的。

忽然想回头,便看见了他,立在身后不远处。

脸上带着笑意。

空气里弥漫的是曾熟悉的,校园的气息。

象回到两年前离别的那天,我们也是像现在一样,站着,把彼此站成两个世界。

四我们在一个周末,去了大学所在的城市。

象大学时一样骑着单车带着我招摇过市,那个广场,那条长廊,那些藤,一切都没变。

三年前的中秋夜,我们在这里相识,还有阿杭。

那时的阿杭已经追了我两年,在他面前,我始终是个顽皮的孩子,什么也不依他,连机会也不肯给他。

我还记得那一天,风淡云轻,我坐在长廊的石椅上,晃悠着两条腿,告诉他我和永清的相爱。

他什么也没说,板着个小脸儿,走了。

走着走着又回来了,闷不吭声的在我身边坐下。

当时他的表情不知爲何看着叫人心里轻轻的疼,象个受伤的小孩。

那时的我心肠硬啊,硬得感觉不到心里的疼。

永清牵着我的小手指,在月下行走,轻轻的唤我:微微,相信宿命吗?我擡着头看他,他好高。

“微微,我无数次的梦见自己身在这里,梦见那些缠绕的藤纷纷落下,爬上我的肢体缠着我,我沿着无形的支撑不停的往上爬,我觉得象是爬到了最顶端,然后纵身一跃。醒来后总是心有余悸,不知道这个梦代表着什么。直到在公司看到你,我相信这是宿命,要我们这一生都缠绕在一起。”

“你信吗?”

他停下来望着我。

“信!”

我想说,我也做着同样的梦,一直没有停过。

“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一定不会去上海,我甯愿陪着你在此终老。”

他认真的说着。

“如果所有的如果都能成立,如果我们从没相遇,我们此时也不会站在这里。”

与其相信命运,倒不如相信爱情,能相伴到老的才是真感情。

五叶慈说:凡美丽的终必飘走。

我们的爱情亦是如此,这是半年后的事,所谓的爱情的温度仅仅只暖了彼此半年。

男人多滥情,永清也逃不过。

他只不过是个凡人,我没有鄙薄他。

毕竟我帮他解脱了一个纠缠他两年的梦,梦醒了,一切照旧。

部门晋升经理,虽然进公司时间不长,我的业绩却有目共睹,我是最佳的人选,也是唯一的。

这是鞠总的原话。

此时,那个疼我百倍的外公离我而去,我不顾一切赶回去。

妈妈说外公是乘鹤仙去的,这个年纪去的人亲人是不该悲伤的。

三天后,我回到上海。

来公司的路上接到Amy的电话,关心的问我的境况。

我告诉她已经在上海了。

她在住处开了生日party,邀我参加。

于是转道去百货公司买了她一直想要的那条手链。

门铃响了,Amy却穿着睡衣。

“进来吧!”

Amy拥我在沙发上坐下。

“不是开生日party吗?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我注意到客厅里有蛋糕,香槟。

象是准备过烛光晚餐。

我不解。

“要到晚上嘛,叫你过来帮忙打理呀。”

“生日快乐!我记得你说过喜欢的,送给你做生日礼物吧。”

我拿出包里的手链,想替她带上,却注意到她的腕上已经戴着相同的一条。

“不会吧,你已经有啦?”

“谢谢!男朋友送的。没关系,正好配成一对嘛!”

随手翻弄一本杂志,

“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啊,怎么没听你提过?我认识吗?”

“认识,来了你就知道了。”

正说着,门铃响了。

她跑着去开门。

门开了,一大束的玫瑰。

一个香吻,一声“生日快乐!”

我傻笑着。

可是笑容在脸上凝固了,我勐地站了起来。

那个叫了无数次的名字,现在怎么也叫不出口,在我的胃里翻江倒海,我几经晕阙。

眼前这个自己一度深爱男人,跟这个自己一度关心的朋友,一起背叛了我,

“微微!”

这个颤抖的声音把我唤醒。

也是这一声“微微”当初把我唤进他编织的爱情里,一场再匆忙不过的爱情。

拾起桌上那条手链,站在Amy面前,她一脸的挑衅,我在心里苦笑:

“你叫我来就是爲了让我看这样一个场面吗?你完全没必要,这种男人我不会跟你抢,他配你正好!这条手链我想是多余的了。不喜欢,可以扔掉。不如,我代你扔更好!”

扬起手丢进了脚边的垃圾筒。

一路上,跌跌撞撞,磕破了脚。

刚才我骄傲的自尊还在,现在连同我的心都支离破碎了。

我没有经历过这些,我不知道这世界上居然有背叛。

回到公司,敲开鞠总的门。

又告了七天假期。

鞠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慈祥的。

他对我说外公年岁大了,这个年纪去的人亲人是不该悲伤的。

他的话怎么跟妈妈说的一样。

我转身离开的时候,叫住了我:

“何微,希望你也不要把这次晋升的事放在心上。你知道我一直是欣赏你的。这次完全是戚总的意思。不要紧,继续努力!”

“晋升?戚总?”

我以爲自己听错了。

“是啊,是他把Amy提上去的。我毕竟是快退休的人了,做不了主了,以后都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我全然麻木了。

六七天过后的今天,坐在这个位子上的老人已经退休了,换成了戚总。

我递上了辞呈,他不同意,并解释着他跟Amy的事: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天你会去,更不知道Amy会精心安排一场戏给你看,我没想到。我真的不想的。我升她,只不过给了她想要的东西,而你说过你不在乎这些的。我爱的始终是你。”

“我该感谢她才是,没有她我怎么能体会你所谓的‘始终’?”

回到办公室,收拾了一些私人东西,桌上有盒哈根达斯,问周围的同事,说是Amy请客。

随手将它扔在纸蒌里,在衆人错愕的目光中离去,我开始怀念那个慈祥的老人,这里只有他是真诚的。

八月的季节里依然有夏天浮躁的气息,只是天空蓝了许多,小秋在上海安定了,老公是个生意人,有房,有车。

很爲她高兴,毕竟她再不是两年前那个爲了一个已婚男人傻傻付出的小女生了。

她知道我们和好又再次分手时只是叹息,竟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她也深知既然这场爱情最终只能换来一声叹息,我是不需要安慰的。

这一个月我几乎走遍了上海,这个让我刻骨铭心的城市,我最后想要的不过是将它的气息注入骨髓然后狠狠忘记。

月光如洗,一个人走在外滩。

海滩上升起梦境般绚烂的烟花,每一次看烟花都会流泪,我觉得那就是我,活脱脱的我。

手机响了,是阿杭发来的短消息:相思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走过一长串的从前,象看了一场烟火表演,绚丽,迷乱,耀眼,短暂。在来不及叹息的时候便已走得遥远。”

九月,在喧哗的都市被爱情所伤,脱下疲惫的高跟鞋,在午夜里踽踽独行,将整个城市的繁华都留在了身后。

这文章真够牛B呀!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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