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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我回来了!甫下飞机,背着过时黑色包包的俐瑶满脸的开心。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望着身旁穿梭的男女老少,都和她一样,有着黄皮肤、黑头发,亲切感觉涌上,心也变得踏实。

台湾岛国的风,带着潮湿气味,一阵阵吹来,湿了皮肤,重了睫毛,思乡情绪泛滥,鼻头微酸。

有点想哭,但周俐瑶从六岁那年起,她就学会,哭不会让事情变容易。

梳成髻的黑发,经过长时间飞行,有些微松散,几许发丝垂落,和着汗水,贴在姣白颈项上。

展露笑容,吐口气,自信表情扬起,她为自己喊几句加油,然后,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迈进。

“小姐,请问……你是周谊吗?”

一个拿着相机的男人靠近她。

“周谊是谁?对不起,你可能认错人了。”

她说得客气。

“你不是周谊?”

男人狐疑望她一眼,她的否认太矫枉过正,周谊是红遍中、港、台的艺人,凡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她的名字,说不认得……分明心里有鬼。

单凭这一点,男人就认定她是周谊,拿起照相机对准她,谋杀底片是记者的重点工作。

“先生,我不是周谊。”

俐瑶用手挡住自己的脸,此动作让男记者加深自己的认定。

“周小姐,听说你这次回来,是为了陪孟余邦先生过生日,请问你们的感情发展到什么地步?”

他的麦克风靠近她的嘴巴,俐瑶闪不出纠缠。

她唯能庆幸自己没暴牙,否则敲断几根……人工植牙超贵。

“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周小姐,你认错人了。”

台湾人的好客程度未免过分。

骚动引来旁人注意,没多久,另外几个记者也快步围上来,镁光灯、麦克风争相凑近--俐瑶躲过九一一,没被瓦砾淹没,却躲不过麦克风埋人事件。

有朋自远方来,也不用乐到这等程度吧!台湾人的热情……“周小姐,请问对于孟太太,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讲?”

“周小姐,你对于介入别人家庭感情,不觉得罪恶吗?”

“周小姐,孟先生会为了你,和原配夫人离婚吗?”

“周小姐,你认为你们这段爱情会持续多久?”

东一句周小姐、西一句周小姐,她大约猜得出,这是一段狐狸精甲和色狼乙的故事。

不过……这关她什么事?不过就是她倒霉,长得和那位狐狸小姐有几分相似,可,平平二十三对染色体,配来配去总有突槌时。

听说台湾有座龙山寺,下回有空,也许她该去拜一拜,改改狗屎运,否则没道理,一下飞机,衰神上身。

“周小姐,你认为自己和孟先生的新欢,谁的实力比较强,能掳获孟先生的心?”

这招够毒辣,引得两只狐狸自相残杀,好事者站在高处上观战,既热闹又不怕被狐狸尾巴扫到。

硬要拿她当“周小姐”处理是吧?好,没关系,是你们找上我,可不是我习惯让别人倒霉。

俐瑶吸两口气,放下挡在脸部正上方的手,推开两支麦克风,把笑挂上颊边。

“各位先生、小姐,我本来打算回饭店梳洗过后,再召开一场记者会,解答各位的疑惑,可是,你们似乎迫不及待。好吧!有问题的话请一位一位来,我一定尽力为大家说明。”

她站定,不往前走、不动作,笑眼望着眼前的人群。

“请问周小姐,传闻你和孟先生的感情已经结束,是真的吗?”

“是的,我们的感觉归于平淡,现在只是谈得来的好朋友。”

这些话,俐瑶想安慰的是那位可怜的孟太太。

在俐瑶想象画面中,一个可怜女人,正背着不满周岁的小娃娃,蹲在矮墙下,洗衣赚取微薄薪资,委屈地伤心着,心想浪子回头金不换,若是老公肯回头,她愿意给他机会,让他们的家庭重新圆满。

“周小姐,请问你知道台湾有个玉女偶像叫沈心云吗?”

“是的,她长得很可爱,我相信很多人都喜欢她。”

鬼才知道什么沈心云,她来自美国,目前最红的话题是海珊下不下台,没有人会拨空去关心偶像玉女。

不过,要是沈心云和海珊谈恋爱,而不是和名不见经传的孟余邦搞外遇的话,又另当别论。

“最近有八卦杂志拍摄到孟先生进出她的香闺,而且次数挺频繁的,你会不会担心情海生波?”

“我说过,我和孟先生只是朋友,我干嘛去担心他和谁在一起?”

“所以你不介意沈心云成为孟余邦的新欢啰?”

“当然不介意,反正孟余邦最爱的还是他的妻子,其它女人不过是他的饭后甜点,你们知道人餐餐都要吃饭,可总没听过,人会天天吃同一道点心吧?他是个爱吃甜食的男人,等着看吧!顶多三个月,三个月后,你们又要一窝蜂追着沈心云,问她对另一个女人的想法。”

讲这番多少有替孟太太说话的意味。

真不懂,不过是一个男人搞外遇,有必要弄得鸡飞狗跳吗?拜托!天下太平没大事可报啦!有空去采访非洲难民,或提提人间温馨,都会比报导这种八卦情事更有意思。

“你的话听起来,好象有点吃味,你是不是在嫉妒沈心云?”

“你弄错了,我身上的味道不叫作吃味,那是食物的腐败味,俗称臭酸,没办法,谁让我是过期点心呢!对不起,我有点累了,如果你们还有其它问题,我会让经纪人在稍后召开记者会,满足大家的好奇心。”

“谢谢你接受访问。”

一个男记者抓起俐瑶的手,摇了摇。

“谢谢你们,辛苦大家来接机。”

她是亲切温柔又甜蜜的好“周谊”。

人群一哄而散,俐瑶耸耸肩,很好,摆脱掉一群烦人家伙。

再次证明她的理论是对的--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反正一刀逃不过,何必把头缩到自己腰酸背痛,痛痛快快迎上去不就结了吗?瞧,她这不是把麻烦解决了?比起东躲西藏、拼命解释自己不是周小姐来得有用。

拖起行李,轻吁口气,把鬓边发丝撩高,她继续往外走。

下一瞬间,一个大大的手掌拉住她的手臂。

“你做什么?”

台湾没法治了?俐瑶回头,高大男人撞进她的视线,他的腿很长,两个手心一合,就能把她的腰圈握起,他长相斯文,五官明显,整体评论,他好看得太过火,不经证实确定,她怀疑他是同性恋男人。

他不像为非作歹之徒,虽说从外表判断一个人过分武断,但女人是视觉型动物,眼睛接收到的讯息会比其它感官快。

“我来接“周小姐”。

”六个字简单交代,男人一派轻松,几个大脚步,拖着她往前小跑步。

有没有看过老鹰抓小鸡?假设他练过凌波微步,俐瑶的下半身将会飘在空中。

又一个弄错身分的笨男人!拜托,她们真有那么相像吗?像到十几双眼睛都没能分得出。

“我不是什么鬼周小姐。”

用力甩脱男人的手臂,她停在原地,圆圆的杏眼瞪着大男人看。

“不是吗?我明明听见记者访问你。”

余邦好笑地回眸转身,其实,她和周谊并不像,只是味道有几分雷同,不过平日周谊浓妆艳抹惯了,卸下妆恐怕没几个人认得出;反观这个女人,脂粉未施,粉嫩双颊赛过周谊甚多。

俐瑶气闷,瞪过对方两眼,反身往另一头跑。

有趣!浓浓的眉毛末端扬起,余邦抢前两步,大手朝她的发髻盖落,将她整个人拨往另一个方向,然后顺着他要的方向走,最新版的掳“髻”勒赎,在中正国际机场上演。

半个小时后,一架由香港转机来台的飞机降落,真正的周谊出关,描得黑墨的两道细眉,在蓝色眼影上方呈现完美弧线,蓝色系彩妆将她的五官呈现出立体。

她的心情非常好,在打过将近二十通电话死缠活缠后,总算央得孟余邦来接机,另外,她还让经纪人放出风声。

她猜测,下飞机,将有一群记者蜂拥而上,追着她和余邦问佳期,她就不相信,玩过这一着,她这位当红明星还绑不了男人的心。

没想到,非假日的机场没有太多的闲杂人,孟余邦的身影没瞧见,连记者也没半个……她不红了吗?是不是和上一档戏的收视率有关系?柳眉变得僵硬、过厚的粉妆出现龟裂痕迹……凭心说,他和周谊的感情没有好到必须为她接机的地步,不过,他实在害怕女人的烦,每隔二十分钟一通的夺命连环Call,让他厌恶到极点,于是,他答应过来接机,顺便和周谊把话说清。

没想到,他会看见一群记者在此守候,更没想到一个被误认的女人,竟侃侃而谈,顺便替他把麻烦的感情问题做一个了断。

因此,他欠她一次;因此,他拖她上车;因此,他握着她的大手一刻不放;因此,挂在嘴角的笑容不褪;因此……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因此,让俐瑶开始怀疑台湾的治安是不是坏到无法整治。

“你到底是谁?”

从坐上加长型房车之后,她不停地打量身旁的男人,和那个看起来可能是“面恶心善”的司机先生。

如果只是错认,也许弄清楚对象,他们会放她下车;如果是存心不良的绑票撕票案……她可不认为纬中会从美国火速飞到台湾,把赎金付清,换回她的平安。

“连自己的情夫都不认得了?”

余邦见她坐立难安,竟然浮上一种名叫“愉悦”的情绪,他肯定有残暴基因,只是自己一直不晓得而已。

“情夫?”

这个赃栽大了,她是冰清玉洁女人,不搞外遇、不乱玩男人,若不是清朝灭亡太早,她还打算拿下一座贞节牌坊。

这个她不认识的男人,居然用这等卑劣手段来破坏她的名声,等摸清楚台湾的司法,她一定要把他告到脱裤子面壁。

“忘记了吗?你不是特地从大陆回来,要帮我庆生,顺便问问沈心云和我是空穴来风,还是真有其事?”

听懂了!她的反应快在同学、同事中很有名。

“你、你就是孟……”

“没错,我是孟余邦,你好。”

他自我介绍完,看着她大大的眼睛圆圆的撑出两轮满月,中秋十五提前来报到,等会儿绕到糕饼店,买两盒月饼来赏月。

果然是个祸害,再次证明老年人的话,正确性高达百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长得越是好看的男人,越可恶!还是她家的老公好,诚实可靠,永远不会在外面胡搅瞎搞,没事给老婆穿绿衣戴绿帽。

冷冷端起态度,俐瑶用斜眼瞄人,对那种色胚千万不能施舍半分好脸色,否则他会误认为你对他有好感,一旦让他产生错觉,麻烦惹上身,想甩掉?比脂肪赘肉还难甩。

“既然你是孟先生,你应该清楚我并不是周小姐。”

他不会连上过床的亲密女友,都认不出来吧!果真是这样子的话,他就真的烂到该进地狱报到。

“我当然清楚你不是周小姐,我只是不清楚你为什么要代替周小姐发言,是她委托你的吗?”

余邦知道周谊不可能委托她,只不过她口口声声站在孟纯的立场讲话,说不定一问两问,会问出她和孟纯有一些些关系,更说不定他会从她身上问出孟纯的下落,然后,失踪多年的孟纯回到他身边,他们全家人恢复过去的和乐生活。

自然,余邦清楚这种机率微乎其微,但他就是想把这个冒牌小姐抓过来质问,就是想和她同处在一个密闭空间,就是想和她……说说话……怪吧?

“我只是在想办法脱身。”

回完话,俐瑶眼神飘向窗外,她努力不去看他,他的眼睛会发出高伏特电压,不小心会让女人触电。

这年头,身为新新人类应该学会明哲保身,别去招惹意外。

“是这样吗?是我想太多了。”

轻轻笑开,他往后仰靠在沙发上,没打算放人质下车,真皮沙发被他这么一躺,椅背凹出洞洞;俐瑶坐直身子,小心不往他的方向斜倚。

“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偏头,对他说话。

她的家教太好,从小父母就教她,讲话时要看着别人的眼睛,可是这一看……触电、心惊……心脏强烈收缩,四肢不由自主想往内蜷缩。

“好看男人都是坏东西、好看男人都是坏东西……”

别过眼,她低头喃喃自语,妄想控制失速的心思和眼睛,不教它们一飞离美国国土,就产生背叛邪淫。

“你在做什么?施念咒语?”

她的表情太可爱了,可爱到孟余邦忍不住想去逗弄。

倾身向前,他口中唿出的热气在她耳畔环绕,绕出她阵阵心悸,伸手,他去拨弄她下垂的发丝。

好好玩哦!这年代很少女人梳阿嬷头了,她居然还把一头乌丝高高盘起。

拨开黑发,见她打死不看向他的眼睛,直盯着黑色裙襬,余邦恶意地更加靠近,他的脸贴住她的,手扣住她的肩膀,和她的视线落在同一点,左手在那一点上抠抠拨拨,脸微微一侧,问她:

“这边有什么?我看不到。”

话说完,他的脸自然而然离开她的颊边,但离去前,没忘记带走礼物--一个落在她颊边的轻吻。

“你在做什么?”

俐瑶弹身往后,车厢空间就这么大,一个不小心,咚!她的头撞上车窗玻璃,痛啊……这还不是最凄惨的,最惨的是这样一来,她的眼睛无可避免的对上他的……被高压电电到,只用一个惨字能解释清楚吗?不,绝对不是!

“我只是好奇,你在看什么?”

说着,他又要凑向前去。

俐瑶忙伸出双手,死命抵住他将要凑过来的魔爪,不,不只是魔爪,还有魔胸、魔脸、魔脖子和他全身上下散发的魔气。

她的紧张惹得他好快乐,加使一分力,他向她靠近三公分,再多一分力,二三得六,六公分的距离,让她有被大卡车辗过的危机。

“我没看什么,我只是不想看你,车子的空间不大,不看裙子我没别的东西好看。”

急急忙忙吐出一堆话,她向他解释,她的裙子稀松平常,无关特别,问题出在他那张脸。

“为什么不想看我?我的长相很恐怖?”

在增加第三分力道时,他和她的距离剩下五公分不到。

知道五公分的代表意义吗?就是他的气体很容易喷进她的鼻息,他如果得到SARS,她就会成为下一个被隔离的目标。

“别假了,你明明知道自己长得很好、明明知道你的电眼会把女人电得神志不清、明明知道我不看你,是为了明哲保身……”

哦噢!她把实话全说出口,一点点保留都没有,让那个恶质男人把她看透了。

她的实话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微微一笑,五公分变成三公分,她柔软的脸颊在他眼前晃啊晃,晃得他心头痒痒,爱情饥渴症发作,孟余邦有了新的逐爱目标。

“为什么不看我,就能明哲保身?”

调整方位,这个方位让他在下一个三公分后,将贴上她的嘴唇。

可恶男人,明知故问!这个时候俐瑶才发现,原来男人和女人的力量这么悬殊,她的手抵得快粉碎性骨折了,他还是一公厘一公厘地靠近。

“孟先生,请自重,别忘记你是个已婚男人。”

“换句话说,如果我未婚,你就会爱上我,对不对?”

“不对。”

她的脸涨成猪肝色,谁规定女人都爱会无条件爱上空有美色的草包男人?

“说谎!你敢说你没有被我影响,心脏没有因为我的靠近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话说完,眼前的目标物模煳了,他的唇贴上她的……嗯……味道跟想象的一样好,不……更好更好……轻轻啄吻,轻轻吮吸,他把她的气息全吸进肺叶里,她的馨甜、她的纯净……是让人爱不释手的甜美……他的吻加了火,一点一点烧上她的神经……他说得对,她受影响了,心脏扑通扑通跳个没停,身上染上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她的唇上有他,她的心底也有他……控制得当的双手渐渐不受控……她的手攀上他的颈项,明知道危险,她仍然沉沦。

他的手环在她的腰际,他拉近两人的距离,他把她抱到自己膝间,他要她完完全全贴合自己。

“说,爱上我了对不对?”

吻停下,他的额头碰上她的,他在她耳畔轻轻喃语。

“不对。”

她在做垂死抵抗。

“违心之论。”

他轻笑。

“没有。”

“妳深受吸引。”

对于自己的吻,他深具信心。

望住他胜利表情,俐瑶勐然清醒。

“不对不对不对,我没受你吸引,没有违心。”

她说得很笃定。

“为什么?”

他狐疑。

“因为……我结婚了!”

俐瑶的话一棒敲醒孟余邦,他坐正身子,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瞧。

看着坐在自己膝盖上,双颊酡红、唿吸急促的女人,她居然结婚了!不会吧!她怎么看都像未成年女生,她早熟、发春期过早?她少年时期误入歧途,被男人骗了?天……她结婚了?余邦怀疑自己是不是该把她从宝座上请下来,可是刚刚是他一手把她抱上宝座的啊!请神容易送神难,他若是表现出过度反感,会不会太对不起人家,好歹她也是个女人,虽然是个结过婚的女人。

“恭喜、恭喜,请问几个小孩了?”

头脑还不是太清楚,就问出一个蠢问题。

“我……我没小孩子。”

摇摇头,她总不能跟人家说,她的老公那个、那个……无能吧!她要真的生下小孩,养父养母恐怕会从坟墓里跳出来,指着她破口大骂--可恶的潘金莲,辱我林家门楣!好哩加在,她没小孩……对良家妇女乱来,唯一刑责是死!

“哦,很好很好。”

冷汗三斤,一下汇聚到大海,船过水无痕,他不打算对刚刚的亲吻负责任。

看着他的尴尬表情,俐瑶松口气。

终于,这个男人对于侵犯她不再感兴趣,太好了,再次,她发觉当有夫之妇的好处不少。

缓缓把自己的屁股挪开,和他的大腿说拜拜,虽然那个位置舒服得很。

俐瑶叹口气,把头缓缓转向窗外。

她不懂,为什么明明是自己作主不看他,心底却有了说不出口的遗憾?

“你想去哪里?”

“去……”

她低头,从口袋里取出一本小笔记簿,翻开几页。

“我要去正德育幼院,你知道那里吗?”

说着,视线对上他的眼睛,咚一声,胸口撞了一下,痛咧!别过脸,和他在一起,她迟早得高压电症候群。

“给我。”

他拿走她手上的笔记簿,把住址念给司机;司机点点头,表示知道之后,他把簿子还给俐瑶。

“你要送我过去吗?”

“对。”

“为什么?”

台湾人都那么好心?好心到没事到飞机场接送陌生人?纯粹是……中国人的热情?

“因为,你是我的前女朋友嘛!”

余邦又能开玩笑了。

姑且不论她是否已婚,至少和她相处让人很愉快,这是不争事实。

何况……她的吻真的很醉人……“我没那个福分。”

她紧绷表情因为他的轻松,出现转机,微微一笑,他对她失了威胁,不过……他的眼睛还是很电人。

“你出国去玩,还是出公差?”

他问,纯友谊式的问话。

“我住在美国,这次回台湾办点事情。”

她答,纯友谊式的回话。

“找人?”

还是想和她多说说话,虽然她已经是别人家老婆。

“对!”

“会留多久?”

“不确定,顺利找到的话,我会马上回美国;若是不顺利,我可能要待久一点。”

“直到把人找到为止?”

莫名其妙,他竟期待起她找人不顺利?他要不要排时间去看看心理医生?

“对,我一定要找到。”

在梦里喊过几十年的哥还好吗?他有没有她那么幸运,让一对好心的太太、先生收养,过着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思念哥哥……好想他……想他为自己洗娃娃的日子;想他牵着自己翻遍每个垃圾桶寻宝的时光,那个时候生活虽苦,她却觉得甜蜜,因为只要一仰头,她就会看见哥的笑脸,看见哥对她说:

“妹,不要怕,哥在这里。”

这些年,她始终相信哥哥在这里,爱她、等她……“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孟余邦看着她分神表情,笑着用问题把她的注意力引回自己身上。

“我就一直找,十年、二十年,总要找到他为止。”

她的表情里有着坚定不移。

“很好,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你有心,一定会找到。”

“谢谢。”

俐瑶看他一眼,忙把头垂下,他那双眼睛……实在该被唾弃,不晓得伤了多少女人心。

接下来的时间,余邦假意打开公文包,取出里面的文件试图让自己分心;俐瑶则从车窗向外望去。

一个她不认识的故乡慢慢在眼前展现,这里曾经有过她的家,她的爸爸、妈妈和最疼她、宠她的阿渊哥哥,浅浅轻笑,心在怦然跃动。

听说妈妈去世了,听说爸爸在监狱里,那么哥会去哪里?再见到哥,他会认得自己?胡思乱想间,车行到了正德育幼院,没跟孟先生说再见,她急急忙忙下车,心脏在胸腔中狂奔。

会找到哥吗?照理说,她被送来这里,哥哥也会被送过来才对……唿吸急促,盼了十几年的事情,将要实现……一定会吧!一定会吧!她一定会从这里探得哥哥的讯息……满怀希望在二十分钟后,幻化成失望,往下垮垂的双肩说明了她的沮丧。

没有!连一点点消息都没有,哥哥没被送进育幼院,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酸气直侵袭她的鼻间,酸酸的鼻子、酸酸的喉咙,咸咸的泪水也带了酸意,为这一天,她等了整整十九年!走出育幼院,打过死结的眉毛揪住心头,疲惫爬满全身,突然间,她好想睡觉,十六小时的长途飞行,再加上之前的忙碌丧礼,和两个日夜不曾阖眼,走不动了……她连一步都走不动了,育幼院的围墙看起来蛮舒适,说不定她可以借过来靠一靠。

在念头扬起时,孟先生成了从天上掉下来的礼物,他带着桃花笑眼,冲着她直看。

“你没走?”

一回生、二回熟,她在高压电症候群痊愈之后,对电眼稍稍免疫。

“这里不好叫车。”

他替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

刚刚的二十分钟,他并没有闲着,他收到周谊的电话和质询,问他为什么没去接机,哪里知道他正在篱墙外等待他的假周谊。

他的?很有趣的归类,他居然把别人家的老婆归到自己麾下照管?

“你要送我吗?”

“没什么不可以。”

“谢谢你。”

“上车吧!要去哪里,我送你。”

“去……最近……最便宜的一家旅馆。”

累了,俐瑶打了个不雅呵欠,把自己缩进车厢里,二话不说,脸贴在车窗上,半眯起眼,进入梦乡。

孟余邦坐上车时,看见她的睡相,忍不住笑出声,这个女人……当了老婆的女性,果然和一般女人不同,他深信,没有任何女生会在他俊逸秀杰的面前入睡。

向司机交代几声,他往后靠在椅背上,她的睡颜让人看得怦然心动,透着粉红的双颊向人播散诱惑,娇妍的双唇微微开启,仿佛是等待王子亲吻的睡美人……突然,车子一个转弯,她的身子被离心力扭了个方向,倒进他的腿间,撞击了他的……骄傲……眉头皱拧,低眼,看她在他腿间寻找舒适睡姿,翻翻、转转,她找到了,舒坦……他的重要部位被霸占,想舒坦……困难啊困难……“你还好吗?有没有想我?”

电话这头是俐瑶软软的嗓音。

“有,好想你。”

电话那头是纬中憨直的声音,透过电话,多日不见的夫妻传递思念。

“你要乖乖的,不可以乱泡妹妹,不可以瞎闹乱搞。”

俐瑶笑说。

“你要多久才回来?”

他总是黏她,从小到大。

“我不知道,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找到哥哥才回去。”

俐瑶坚持。

“你要想我。”

电话那头,纬中瘪起嘴,讨厌想念,他喜欢老婆在身边。

“我会啊!你要听话哦。”

“知道。”

“我要去刷牙洗睑了,今天有好多事情要忙。”

“瑶瑶,拜拜。”

“纬中,拜拜。”

挂掉电话,俐瑶把话筒贴在胸前,从小到大,她和纬中相依相伴,两人之间不像夫妻,他们的感情比血缘亲情还浓,他离不开她,一如她离开他,心便贴上牵挂。

环顾周遭,这问十坪大小的套房,一个月六千块房租,屋龄有点老,但环境单纯,住户几乎都是大学生。

回想那天,醒来时,俐瑶发现自己躺在豪华饭店床上,是服务生的敲门声把她扰醒,服务生送来西式早餐后,她的脑袋才开始运转。

记不得自己怎么被送进这里,只晓得这一觉睡了足足二十小时,睡得很香甜舒适。

她泡了个上等香精澡,躺在浴缸里,才掹想起,这样的饭店住一个晚上会让她荷包大失血!幸好,退房时,她才晓得他已经帮自己把帐结清。

严格算来,孟余邦蛮有义气,虽说错吻了有夫之妇,却也想尽办法弥补,他送她到育幼院、送她进饭店,解决她踩进国土最重要的两项需求。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她挺幸运,顺利找到房子,寄出的履历表也有了回应,等生活进入常轨,寻人工作就要着手进行。

起身,折迭棉被,把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养父养母是最严格的父母亲,他们要求俐瑶养成最好的生活态度和习惯,要求她学会照顾别人和自己。

他们常对俐瑶说:

“我们年纪大了,不能照顾你和纬中一辈子,所以你要自立自强,学得一技之长,将来好照料自己的家庭和婚姻。”

所以,她从小就比一般小孩子努力用功,别的小孩在操场玩游戏,她躲在教室里啃书;别的小孩社团活动参加不完,她则在一场场的比赛和考试中打滚。

果然,她不负期望,前年从史丹佛大学毕业,本想继续深造念硕士博士学位,但生病的养母反对,于是她进入一家知名的美商机构工作,她的能力被认可,大家都看好她的未来。

如果说,纬中是她的负担,那么,他是她最甜蜜的负担,毕竟,谁都乐于负担一个善良天使!上个月,继养父之后,养母去世了,她一肩挑负起丧礼事宜,把家中大小事情都打理好,才在乔姨的支持下决定回台湾,完成她一直悬在心底,最想做的事情。

定进浴室,挤牙膏,刷牙。

她的牙齿很白,衬着鲜红的唇瓣,魅惑人心。

她的同学告诉她,说她的唇棱线太分明、颜色太艳丽,会引起男人强烈亲吻的念头。

是吗?就是它惹的祸,才会让一个看遍美女的花花公子,一不小心沦陷?不不不!千万别把问题加到自己身上,是他风流、是他见一个爱一个、是他把持力不够,才会一不小心就……夺走她的初吻……对厚,那是她的初吻,很珍贵的初吻呐,女人一辈子,只会有一个初吻,他怎么可以随随便便、一不小心,就把吻给夺走?该死!抓抓发麻头皮,她把牙齿刷得更起劲,没想到越用力刷,属于他的记忆就越鲜明,甚至连他那个……好闻的体香,也随着想象飘进她知觉里。

他宽宽的肩膀,并不会带给人压迫感;他大大的手掌,五指一缩,就会把全部的她收进怀里,他是个风流烂男人,她却不得不承认,他让人好眷恋。

不想他、不想他,连连摇头,她一点点都不要想他。

漱掉嘴里的泡泡,挤出洗面皂,用力搓洗,她想搓去自己心中的他,没想到她的心是一面模煳镜子,越磨影像越清晰。

他那种蛮不在乎的笑、他老电人的双眼、他沁人鼻息的亲吻……唉……她的心出轨了,她不断不断想着老公以外的男人。

周俐瑶,你不可以这样!你必须忠于婚姻、忠于丈夫,忠于你自己立下的誓言!冲掉满脸泡泡,她离开浴室,打开达新牌尼龙衣柜,里面的几套衣服,一式一样的白衣黑裙,不管春夏秋冬,她永远穿着白衬衫黑窄裙,养母说,这种打扮叫作端庄,她从未反弹。

尽管同学的打扮和她相差了半个世纪,她也很少在这上面多花费注意力,因为,她要忙着念书、忙着负责任、忙着当好小孩,至于其它的,她很少起想法。

把头发绑成马尾,扎起两根辫子,盘盘绕绕,用黑发夹固定,这个发型从小到大,她也没想过替变;换上白衣黑裙,拿起旧式包包,活生生一个复古美女出现。

拿起钥匙,套上黑色粗跟皮鞋,她准备去面试。

“你好,你是新搬进来的房客吗?”

俐瑶锁门时候,一个娇嫩的声音响起,她回头,朝对方笑一笑。

“对,我刚搬来,请多指教。”

在养父母的要求下,她在家中绝口不说英文,所以她并未忘记过母语。

“我住在你对面,是A大心理学系的学生,叫曹敏。你呢?”

曹敏上下打量俐瑶,白衣黑裙外加发髻,那是老妈那代女人才穿的,会不会这个女人早已超过四十岁,只不过保养得当,才没四处龟裂?

“我叫周俐瑶,待业中。”

她扬扬手上的通知书。

“我今天要去面试。”

“台湾这几年经济不是太好,公司都快倒光了,如果没录取的话,不要太沮丧,再试试下一个机会,说不定下个工作会更好。”

四十岁找工作?中年失业是社会现象中严重一环,摇头叹气间,她预估了俐瑶的失败。

没办法,这年头,想找工作的人比实际工作需求量多九成。

“谢谢你,如果没录取,我会记得你的话,尽量别让自己太沮丧。”

“那就好,晚上我们这栋楼的住户要举办烤肉大会,你要不要参加?很好玩的。”

她用悲悯眼光看俐瑶,那眼光和看九二一难民是一样的,除了代表同情之外,剩下的就是无能为力。

没办法,她不是政府官员,对经济改革,提不出具体方案。

啊……对了,听说好象有种扩大就业方案,可以让人去拔杂草、扫坟墓赚钱的工作,嗯……好,等她面试失败,再叫她去试试看。

“我跟大家不熟,而且……今天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吗?”

“没有啦!不过是周休假期到了,有人发起就有人响应,玩玩罗,不要想太多。”

没头路的人通常自卑敏感,周俐瑶就是一个典型例子,一个不小心,挫折太多,她会从顶楼跳下去,这时候,就是他们心理系发挥长才的最佳时机。

“好,那……”

看看腕表,她说:

“曹敏,我快迟到了,晚上再聊好吗?”

“晚上聊,拜拜!”

看着她的背影,曹敏啃啃光秃秃的指甲,嗯……她没有穿红衣红裤,大概没有跳楼报复社会不公的企图,但有备无患,她还是联络整栋公寓,上上下下二十六口人,密切注意她的行踪,免得一个怪念头,咻……咚,人肉拼盘贴在公寓前巷道,从此鬼影幢幢,夜夜都要配戴佛珠入眠,否则就有个白衣黑裙女人在床边替你盖被!吐出第两千三百口长气,孟余邦再也受不了这个花痴秘书,好象除了盯着他看之外,她没别的事好做。

“蒋秘书。”

他扯了喉咙连喊五声后,蒋秘书才睁开迷蒙双眼,回应他一声。

“我要的联展企画呢?”

“在……在……”

她转动上方涂了紫底金粉的眼睛,笑盈盈地咬起自己的食指……无辜!

“我昨天就跟你说过,我今天、迫切、要使用。”

勉强扯出的笑脸,他的斯文用罄,震撼人心的残暴将被唤醒。

“我知道啊……可是,人家忘记了,对不起哦。”

咬咬下唇,天真的表情控诉着他的态度过分粗鲁。

“可不可以请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拿到企画书?”

皮笑肉不笑,若在此时,孟余邦揽镜自照,会发现自己的这号表情叫作黄鼠狼给鸡拜年。

“嗯……马上好不好,我打个电话给档案室,请他们帮我把企画书调上来,然后,我给你泡杯咖啡,休息一下下,你就可以看到你最想要的东西了。”

娇唇微努,裹在短裙下的长腿轻轻勾了一下,右眼快速眨动,媚力外送。

孟余邦压抑往上提的怒火。

老爸好友的女儿,不适合当秘书,适合到民视演八点档。

压压涨痛的太阳穴,在她的高跟鞋离开他的地盘时,叩!前额落在桌面上,无奈……哀怨气尚未尽吐,室内电话响起,娇娇柔柔的声音再度响起。

“董事长,请问你的咖啡要半糖还是全糖?”

她的声音已经加上八分糖,从现在起,孟余邦宣布,他对糖类过敏。

“可不可以请你先调档案出来。”

“档案……哦!我差点儿忘记了,谢谢董事长提醒我,我马上去做。拜--”那个拜字尾音上扬,像绕了几圈的棉花糖,松松软软。

她又忘记档案!受不了、他再也受不了!拿起电话,把全身力量都集中在食指中央,准备发射一阳指,叮叮叮叮叮,他是只得了躁郁症的狮子。

电话接通,他连番炮轰。

“老爸,不管怎样,我都不要再用蒋津桦。”

“不行,如果你不用津桦,就连老爸一起开除。”

他的话让另一只狮子也传染躁郁症。

“她根本没有半分工作能力,我把她留在身边,一点用处都没有。”

“我不是让她去工作,我是让她去公司和你培养感情。”

这才是重点好不好,反正他要的是一个媳妇、几个小孙子,至于媳妇的工作能力是不是白痴级,随便啦!只要繁殖能力强就够了。

“我的工作因她严重拖延。”

她的效率简直“好”到让人想动刀子……“你真麻烦,上次那个,你嫌她没有女人味,我换了一个有女人味的,你又有意见。”

上回那个……哦!他想起来了,那个以为自己是董事长,规定他每天要签几份文件、看几个企画案、应酬几场,有一回,他身体不舒服,要求她把行程取消,她竟亲身到他家里逮人,抓起他到办公室,把整天的工作量全完成了,才肯让他拖着病体回家。

当天夜里,他发烧到三十九度半,差点因过劳而死,这种秘书谁敢用,他可不想和自己过不去。

“我要请的是秘书,不是老板。”

“好吧!再上一个,那个有气质又聪明的晓瑄,你还不是有意见。”

“那一个……”

天!你能想象找一个舞蹈老师来当秘书的情况吗?她在办公室里播放古典音乐,没关系,培养气质嘛!忍忍就过了。

她穿着舞蹈软鞋来上班?随便啦!公司又没订制度非要女职员蹬着高跟鞋四处走动。

她每次送文件,都要用那种芭蕾的跳跃姿式,拿东西用莲花指,说个话要比比水袖,这些都没关系。

最严重的是--被他骂过后,她居然在办公室里疯狂跳舞,直到香汗淋漓、筋疲力尽,才吐着气,告诉他--我没事了。

“你就不能找个正常一点、有专业素养的女人,来当我的秘书吗?”

“我朋友的女儿又不是个个都当秘书的,你就不能将就着用吗?”

“我如果事事将就,孟氏企业就准备倒店。”

“不然你另外再找个人来帮忙,反正你不准把津桦辞掉。”

他的人脉快用光,要是儿子再没办法从当中选出一个好媳妇,难不成要孟家到这一代断种?从此无主牌位堆满整个地下室,没人祭拜、没人供养,孤魂野鬼死后话凄凉。

“爸,你认为我一个人需要用几个秘书?”

他没好气的用十指在桌面上敲敲叩叩,要是这些力道能用在那个花痴秘书头上,他会觉得更痛快!

“你是做大事业的人嘛!要用二、三百个秘书,也不会有人提意见。”

二、三百个……对哦,要是办一场选美会,说不定机会更大……“每个月付掉两、三百个秘书的薪水,我会提早破产。”

“你忒谦虚了,就凭我儿子的抢钱功夫,怎可能破产?”

“好了,我不跟你扯这些,你真不准我辞掉蒋津桦?”

“当然不准、肯定不准、绝对不准。”

“我先告诉你,不要打如意算盘,我绝对不会娶蒋津桦当妻子。”

“儿子啊!你要相信老爸,话别说太满,老爸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乡,世界上的事,没有百分之百绝对。”

想当年,他还不是打死不娶儿子他娘,现在呢?两个人甜甜蜜蜜、恩恩爱爱,还打算结个来世缘,下辈子共聚首。

“爸……”

他无奈到极点。

“别老喊爸,想想看,孟纯离开那么久了,难不成,你要一直不结婚,等她回来吗?”

提到孟纯,老人黯然。

这是他们全家人的痛,领了个童养媳,宠上天、溺到不行,本以为两个孩子会顺顺利利结婚,给他们添几个金孙。

哪晓得,在结婚前夕,孟纯离家出走,没人知道为什么,她连一通讯息都不捎回来,让人老心里挂着。

“至少,我要确定她平安车福。”

“要是她一辈子不和我们联络呢?你打算等她一辈子吗?”

一辈子?他没想过那么久的事情,他心心念念的是孟纯的幸福与快乐,她是他疼人心的人,不论是谁,都更改不了这份感情,

“好了,下次再谈,你放心,我不会把蒋津桦辞掉。”

挂掉电话,孟余邦拿笔的手,在笔记本上写下无数个孟纯。

她还好吗?那个影响她离家的男人对她好或不好?多年来,他始终没让父母亲知道有这么一个男人存在,为的是……他不放弃她,他最宠爱的孟纯。

叩叩叩,清亮的高跟鞋声响起,他突然想念起上上任,那位舞蹈秘书的芭蕾软鞋……“董事长,你喝喝看,我泡的咖啡是不是特别香醇?”

她巧笑倩兮,偎近余邦,手肘支在办公桌,上半身靠在他鼻前三寸处,惹火的“UP、UP、UP”在他眼前晃荡。

“把会议纪录打进档案里。”

他用公文隔开两人距离。

“可是,人家打字有点慢。”

她伸出十指,长长的指甲上面,画上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花,她……真的很闲,有那些花长在手上,谁想打字快都难。

“算了!”

他快速拿起外套,冲往门外,顾不得已经严重延宕的工作进度,因为再不离开,这里会变成刑案现场,被分尸的人是秘书蒋津桦。

俐瑶以为自己被录取的机率很高,毕竟自己的学经历都不错,何况那不过是一份月薪不到三万块钱的工作,没想到居然失败!难怪曹敏说,台湾经济不景气。

算了,相信在地人的话,说不定下个工作会更好。

坐到麦当劳里面,点一杯柠檬红茶,摊开报纸的求职栏,从包包里面拿出照片、笔和空白履历表,认认真真地从报纸里面挑出适合工作。

企画是她的专长,但征企画的公司太少,她一间间找,到最后连幼稚园征美语老师,她也不想放过,孟余邦自窗外走过,一眼就看见俐瑶的身影,她的打扮实在太引人注目,白衣黑裙,挽起的高髻,夜晚走在马路上,说不定有人会误认她是六○年代的鬼魂,没事出来外面飘一飘,寻找人气。

他走进麦当劳,让蒋津桦惹起的火气,在看见专注的俐瑶时,被浇熄。

坐在她前面位置,不客气地拿起她的红茶喝下一大口,心凉鼻透开,爽啊!廉价红茶比高档咖啡好喝千倍。

抬起头,看到孟余邦,有惊讶,也有遇见故人的欣悦。

“是你!”

“没错,是我。”

点点头,他证实她看到的人是孟余邦本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

“消气。”

“什么?”

“你没听错,我被一个蠢女人气到火山爆发。”

“男人不都喜欢女生笨一点,比较好拐?”

这些话是养父养母告诉她的,所以,打小她就被训练成精明、聪慧,以免他们家的小媳妇被外面的坏男人给拐走。

“女人要用拐的,不对!女人是用来贴的,看到哪个男人是绩优股,女人就迫不及待,一屁股贴上去,先贴先赢才不会让别人抢先。”

他说得苛刻。

没办法,你不能要求刚吞下火药库的男人理智。

“说的很有经验,仿佛你自己就是绩优股。”

俐瑶对他不屑地轻嗤一声,低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我当然是绩优股,我不像吗?”

说着,又连连灌下几口红茶。

“台湾的公司都快倒光了,哪来的绩优股。”

她套用曹敏的话,眼睛看着对方勐喝自己的红茶,犹豫着该不该阻止。

“你说错了,台湾大大小小公司林立,会被淘汰的,都是没有实力的公司。”

“是吗?我的求职经验可不是这么说。”

“你在找工作?”

拿起她前面的报纸,看看红笔圈起来的部分。

“你的英文能力很好?”

余邦问。

“当然,我是受美式教育长大的孩子,美语怎可能不好。”

她的眼睛仍然看着对方手中的红茶,她并不是想喝,可是……“你擅长做企画?”

“那是我之前的工作,我做得很不错,没想到你们台湾的老板居然不用我,那是他们的重大损失。”

瘪瘪嘴,她的自信被严重伤害,她要自己找-点回来补充。

余邦拿起她的履历表,看她的学经历。

“不会吧!你是史丹佛毕业的?”

“怎么,怀疑?”

仰起下巴,她很骄傲。

开玩笑,她的毕业证书可是货真价实。

“不简单哦!”

“大概没有人会想到,史丹佛的毕业生会沦落到台湾、饿死在台湾。”

唉……时不我予,要是养母不反对,说不定她现在已经从研究所毕业。

“要不要当我的秘书?”

对她提出邀请,他再也受不了花痴。

“你的……秘书?”

斜眼睨他,无数念头飞快窜过俐瑶脑袋。

“放心,我的公司很稳,未来二十年都不会倒。”

“当你的下属,会不会有高度危险性?”

可不是,才刚踏入国门,别的新闻还未接触到,她就晓得有两个知名艺人,抢他抢得水深火热,说他不危险才有鬼。

“危险性?你以为我领导的是消防队?”

再灌几口红茶,他发觉俐瑶一直用眼睛盯住他手中的杯子,小气?他就偏偏故意把她的红茶喝光,怎样?

“你保证不会对你的秘书性骚扰?”

她要弄清楚,免得一个不小心失身,到天国的养父养母,会向太阳神借来金色马车,人间走一回,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性骚扰?你以为我生荤不忌,只要是女的都可以上床嘿咻嘿咻,大玩卡路里消耗游戏吗?”

“我不太了解台湾的生态,说不定一夜情,是你们这里正流行的新玩意儿。”

“就算我们这里正流行一夜情,我也不会挑个已婚妇女下手,好吗?”

一火,伸手就要去抓她;俐瑶的反应很快,手在瞬间缩回自己背后。

“确定?你话是这么说,难保兽性发作,在你身边五十公尺的女人,无一幸免。”

你看你看,毛手毛脚根本是他的本性,他们还不熟好吗?他就要侵犯她手背上三千万个毛细孔,可怕男人!

“你想要怎样?要我写切结书给你吗?”

他随口说说。

“要加盖印章,才有法律效益。”

她认真他的话。

“噢!请你不要把我当没人性的野兽看待。”

多少女人期待他兽性大发,只有这个女人拿他当爱滋病患看待,好象他;的身体、他的唾液、他的一举一动,全带了原生病菌。

不会真用了她当秘书,她天天戴口罩、穿防毒衣来上班吧?

“你确定自己比野兽容易控制?野兽一年一次发春期,男人是随时随地,黄色照片一看,就会精液泛滥的动物。”

“对不起,我的精液数量有限,想预购还要大排长龙,你有意思的话请提早预约。”

余邦想起办公室里那个害他对糖类过敏的秘书,她们两个应该调合调合。

“谢啦!请你留到精液缺乏症的女人身上去证明疗效,我不需要。”

“那不就得了,落花无意、流水无情,你还担心什么?来帮帮我吧!”

否则他的下半年度计画中,一个星期必须排出六小时,去看精神科医生。

“嗯……”

她还在考虑当中。

“难不成你怕自己爱上我?”

他挑衅。

“我才要担心你深深受我诱惑咧!”

瞪他一眼,别忘记她是有夫之妇,不能乱搞婚外情。

“对你?”

他夸大地看她一身白衣黑裙,然后发出啧啧声。

“你丝毫引不出我的兴趣。”

他故意忘记第一眼看见人家,他满胸满怀,浓浓的、不断向外满溢的……兴趣。

“是吗?不晓得当初是谁强吻了人家。”

话一出口,轰地一声,脑袋发昏,脸颊通红的不是脸皮较厚的男人,而是保守单纯的有夫之妇,看着对方手中的红茶,噢……她好渴哦!俯身,他靠到她面前。

“我就知道,你对我一见锺情。”

“我没有!”

俐瑶反驳。

“你有。”

“没有!”

“没有为什么对我的吻念念不忘?”

他赢了,看见她红透的粉颊,在他眼前晃……啊……他又有强烈想吻她的欲望。

“我没有对你念念不忘。”

头勐抬起,她想反对他的话,没想到这一抬,嘴唇擦过他的。

轻轻一触,他怎会满足?用手压住她的脑门,他加深这个吻,辗转、流连,是甜美、是柔蜜、是教人难舍的亲吻……舌滑入她檀口中,分享她口中的醉人,手抚过她背,一寸寸,他想念她胸前丰盈贴住自己的感觉。

糟糕!他吻一个有夫之妇吻上瘾了,怎么办?有夫之妇!?胶着的双唇倏地分开,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他逼自己在最快的时间内复元。

用力吸喝两口红茶,他恢复态度。

“你看,我丝毫没被你吸引吧。”

慌乱问,他找来这句话说明立场。

孟余邦是最佳演员,明明心里大喊糟糕,不理解为何总对这个中古女人情不自禁,在拼命搜寻答案之间,他脸上表情平静的让人觉得天下太平。

俐瑶还是傻的,她茫茫然,看着对座男人。

他说没被她吸引……他只是在测试她对他的魅力……他……她……她昏了。

“孤身在台湾,难免芳心寂寞,没关系,我有空会关照你。”

余邦把想法全扔到一旁,他提醒自己,他迫切需要一个有工作能力的秘书。

关照……像刚刚那种关照法吗?不要!抬眼对上他,俐瑶又狠狠地被他的桃花眼电到。

“走吧!我们回公司,我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你帮我处理。”

拉起她,余邦忙着往外走,突地,他停下脚步,回身问:

“对了,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刚刚一直看着我手中的红茶?”

心尚未镇定,她还在厘清对他的感觉,俐瑶回答他的话,纯属下意识反应。

“我感冒了,你不应该喝我的水。”

什么?她感冒了,怎么会这样?他还没把爱滋病毒传给她,她就把感冒病毒传给他?接下来的两天,他吃掉她二分之一的药。

孟余邦的工作效率高,还没到公司,已经一通电话让人把秘书办公桌送进他的办公室里面,蒋津桦的办公桌被换成高级皮制沙发,哦对了,还有一迭服装、发型的时尚杂志,也是她的上班工具。

“蒋秘书,周秘书是来帮你的,以后,你把简单的工作交给周秘书,复杂的工作留给自己。”

他用最简易的方式作分配。

“什么是简单工作?”

俐瑶习惯把自己的工作范畴弄得清清楚楚。

“帮我安排工作行程、接拨电话、打档案资料、做会议纪录,偶尔陪我出门应酬。”

够简单吧!孟董事长从不骗人,他说简单就肯定简单。

“什么又是困难的工作?”

津桦笑盈盈走近,整个身体贴上他的右手臂。

好帅的手臂哦,裹在高级西装里的高级手臂,让人看了,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煮咖啡、叫点心、买餐盒、装饰门面,偶尔出门去看看风景。”

在他被烦到不行时,看风景就是她该立刻去做的事情。

你看,他是不是一个公平的好长官?一、二、三、四、五,每个人都分配到五件工作,不多也不少!

“这叫作困难工作?老板,我不认同你的看法。”

俐瑶摆明反弹,用这种分配方式,全世界没有人愿意担纲“简单”工作。

“喂!这位周俐瑶小姐,你懂不懂得办公室伦理啊?新人有什么资格挑剔前辈们的工作,要知道我也不容易,老板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没有立场反对!懂吗?”

蒋津桦暂时离开那“高级手臂”,挺起胸膛,站到俐瑶面前,大大训斥一番,做足了前辈的风范,尽管她是个只早到了七天的前辈。

“蒋秘书的话很正确,你认为你有足够的“能力”当门面?”

余邦恶质的眼光在她全身上下绕一圈,那身衣服真叫人不敢恭维。

“可不是,看看你的打扮,要是你来当门面,人家会以为孟氏企业快倒了。”

头发一甩,蒋津桦走回她的高级男人身边。

“董事长,既然她那么计较,我帮她多分担一点工作好了,以后我陪你出门应酬。”

话方入耳,余邦连连咳嗽,千万、千万不要,否则人家会以为孟氏招考员工,只看身材,不比脑袋。

端起架子,他冷冷对津桦说:

“一个有发展的公司,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制度,我不能让员工的工作比重相差太多。”

“董事长,你好好哦!”

蒋津桦在他的“高级手臂”上摩蹭两下。

就知道老板对她特别宠爱、对她特别偏心,你瞧,他分派给她的工作,全是类似妻子的分内事。

爱死了、爱死了,她爱死他们家董事长!有了爱,迈向董娘的路途会更顺利。

比重相差太多?俐瑶朝余邦吐舌头、做鬼脸。

他摇摇头,暗示她,这种表情偏属古怪小女生的幼稚,不适合在已婚妇女身上出现。

扔出笔记本和笔给她,没征得同意,他发出一连串指令。

“周秘书,你到档案室拿来上次和晋漳、力勤的开会资料,整理过后放到我桌子上,我下午开会要用;另外我桌上这堆东西部还没有整理、归档,有空的话这两天弄一弄,交给我过目;把明天晚上空出来,我们要参加一场慈善活动,顺便探听一下联刚的并购动作……”

他念一堆事情,这些本该是秘书的工作,他接手了一星期,现在,总算可以把它们丢回秘书身上,哈!真爽。

“请问,档案室在哪里?”

认命、认分,谁教她没本事做门面。

“你请蒋秘书带你过去。”

伸伸懒腰,他的身心暂时获得救赎。

“那……董事长,我也要出去工作了,请问,你中午想吃什么?”

买午餐是她的重点工作!余邦看看手表,十点半,哪里的餐点可以让她两个钟头不见人影?嗯……有了!

“我要吃淡水愚人码头的海鲜,你可以去帮我买一份,呃!不,可以帮我买两大份吗?”

他想起他的新任秘书,仁慈地把午餐加上一份。

“淡水……好远耶!”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你的工作困难而且辛苦,不然,你来做周秘书的工作,换她去淡水买海鲜好了。”

孟余邦把自己桌上迭了将近五十公分高的文件堆到身旁的“秘书桌”上。

“算了,谁让她是新人,我让她好了。”

蒋津桦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很好,你先带周秘书到档案室,再出门买午餐。”

打开电脑,他进入工作,但愿这位周秘书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帮他把累积的工作处理掉。

俐瑶跟在蒋秘书身后,一出董事长办公室,津桦立刻反身,堵住她前行道路。

“说!董事长在哪里找到你?”

她在审判这个丑女人的罪行,完全遗忘老板交代的工作。

“麦当劳。”

他喝掉她重量杯红茶,顺带喝下她的感冒病毒。

“我不懂,你是哪里吸引他?”

津桦上下打量这个“丑女人”,她的衣服肯定是五○年代的产物,还有,这年头的女人要不是把头发烫成美丽造型,就是来个离子烫、陶瓷烫,好歹弄个长发飘逸的清纯美少女模样,谁会顶着阿婆头,在街上四处乱走。

“我也不懂。”

她还是实说,不过,这回她的实话听在对方耳里,成了炫耀。

“你几岁几个月又几天?”

她粉红镶花的花俏指头一点再点,点在俐瑶的胸口。

哇塞!中国妇女计算年纪都算得这样精准吗?扳动手指头,她瞧瞧手表数数,回话:

“二十五岁一个月又七天,六小时五十二分三十七秒。”

后面那一段,是她胡掰的。

“好老,你不适合当董事长太太。”

蒋津桦一口气否定她,因为她足足大了自己两个月三天十七小时十六分又二十六秒,她只是打字不好,可别以为她连数学都算不好。

要晓得,若是她数学不好,怎么能把董事长的资产数得那么清楚,并立定目标非要当孟家董娘不可。

“我当然不适合当董事长太太。”

俐瑶用不可置信的眼光望住蒋秘书,不会吧!台湾女人不介意当第三者吗?机场听过的两个名字,再加上这个,她们怎会有强烈企图心,以当男人的外遇为光荣?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既然你没有非分想法,往后我也不来为难你。”

确定她不是老董事长找来的女人,她松口气。

“这跟自知之明没关系,我早就结婚了,更何况,你们家董事长也结婚了,有个名副其实的董事长夫人。”

俐瑶确定她的脑浆品质不良,有空的话该去重新灌一灌。

“他老婆老早就跑了。”

在她眼里,孟纯不是威胁。

“是吗?为什么所有记者都认定他老婆在?”

俐瑶混淆了。

“那个女的是个冒牌货,她不是董事长的妻子,只是用来挡住外来女祸的工具,不晓得吗?我们家董事长多有女人缘啊!要不是已婚身分当挡箭阵,每天会有多少女人在公司外排队啊!”

“你怎晓得内幕消息?”

“因为我是老董事长和老董娘内定的少夫人人选啊!”

真复杂……家家有本难念经,算了,还是赶快着手董事长派下来的“简单任务”吧!

“蒋秘书,请你快带我到档案室,我不是内定的少夫人,而且我有强大的经济压力,这个工作丢不得。”

“好吧!”

亲热地勾起她的手,津桦确定她无害之后,计画把她拉拔成自己的心腹。

“以后你陪董事长出席宴会时,要帮我盯着董事长,别让那些不要脸的女人粘上来,她们很难摆脱的。”

“是,夫人……”

她很无奈,但人在屋檐下不低头,会撞得满头包。

“等我嫁给董事长以后,我会给你很多好处。”

“谢谢夫人。”

她敷衍地朝她笑笑。

天呐……档案室还要多久才会到?她快疯了。

“眼前,你要小心那个姓周的狐狸精和沈心云,我本来想让她们两个先去斗个你死我活,然后再来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是……”

啊!俐瑶顿时明白,原来老板指定的事情不是困难,最难的是和这位内定的“董事长夫人”相处。

她居然按时把工作做完了!?怎么可能?看看两手在键盘上飞快跳跃的女人,再看看桌上文件,计画书看完、会议开完,明天、后天、大后天……整整一星期的行程都敲定联络完成,他突然觉得焦头烂额的日子已经离他很远。

答答答答……她敲键盘的速度有国际水准,短短一个下午,她已经把桌面上将近五十公分高的文件处理到剩下二十公分不到,他对她刮目相看。

这还不是她最厉害的部分,她最厉害的是一心二用。

下午,他在开会的时候,她一面将旧档案输入电脑,一面把纸笔放在一边,一听到重点就停下输入的手指,在笔记本上做下纪录,那种超强的工作能力太恐怖了,要是她有心和他抢夺董事长宝座,说不定他会抢不赢她。

她的头发有些些散乱了,她仍直视桌上的文件,口渴,嘴就吸吸两口果汁,手指没有停下来,肚子饿了,随手夹口饭菜,就往嘴巴塞,咬着咬着,她的眼睛还是直盯住电脑萤幕。

对她,一整个下午来,他只行“佩服”两个字可以形容。

打出最后一个字,俐瑶存档,下一秒,她变成破布娃娃,整个人瘫在办公椅上面,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地直喘息。

“很累?”

余邦走近,把她桌子上没吃完的午餐和果汁全扫进垃圾桶里。

“还好。”

轻吁气,她直起身,开始整理桌面。

“你打字的速度很快。”

“要是英打,我会更快。”

“真的假的?”

“当然,以前我专靠一部电脑赚钱。”

“怎么说?”

“小时候,我常帮同学写报告,有时一个晚上就要打十几份,速度不够快怎么行;大一点,我帮一些手写作家将文稿输入电脑,那更是一种讲求速度的工作,所以打字对我来说,和吃饭-样,是本能啦!”

“我还以为是你出自名校的关系。”

“我念的又不是打字系,和学校有什么关系?”

嗤一声,她顺手关掉电脑。

“这些不做了?”

他指指桌面上剩下来的文件。

“这些还没有整理过,我打算先拿回家整理整理,明天再把它们输进电脑。”

“要下班了?”

余邦问。

“不行吗?我以为工作时间只到五点。”

看看手表,已经将近六点钟。

“我请你吃饭。”

连日以来,他第一次那么早下班,突然发觉多出来的时间不晓得该怎么打发。

“NO!”

她的回答斩钉截铁,没得商量。

这是自从孟余邦成年以来,第一次邀约女性同胞被直口拒绝。

“为什么NO?”

余邦口气里有一丝丝不高兴。

但俐瑶已经累到不行,没有力气去照管他的情绪。

“我有约会。”

把文具收进抽屉,锁紧,捧起一堆文件,她的食指、中指动了动,代表拜拜之意。

“刚到台湾就结识那么多朋友,你真不简单。”

余邦没听出自己口中浓浓的嫉妒味道。

“我本来就不是简单人物,下午我的工作情形你不都看的一清二楚了?”

她才不要理会他的讽刺。

“你和朋友要到哪家餐厅吃饭?对附近地理你还不熟,要不要我送你去?”

余邦建议。

“不用,我们只打算在公寓顶楼烤肉。”

“就你们两个人烤肉?”

看来想追个有夫之妇的男人还不少。

“我不晓得有多少个人,是曹敏约我的。”

“曹敏是谁?”

“我和她不太熟,只知道她念大学,是很可爱的一个小女生。”

她-面说,一面往外走。

看着她的背影,余邦摇头。

这个女人不聪明,竟为了一个小女孩的邀约,拒绝他这个顶天立地的中华好男儿?没办法,有老公的女人头脑比较不灵光。

下一秒,他想起什么似地,拿起外套和公文包包,追着俐瑶的背影跑。

“等等我,我送你。”

他的脚长,跑两步的时间俐瑶可以跑三步,但他-步的距离相当于俐瑶的三步长,速率等于距离除以时间,所以时速率比等于三分之三比上二分之一,乘乘除除,恰好是--追上她,轻而易举!千万不要想歪,他指的是追上她的步伐,可不是追上她的心。

别忘记,她是人家的老婆!在电梯前面,他拉住她的右手臂。

“做什么?”

“让我加入吧!”

这个临时起议纯粹是为……对!为了联络部属间感情,增进默契,促进两人合作。

“为什么?”

“我晚上没事情可做。”

他随口敷衍。

“加班是个不错的建议。”

“工作被你带回家了,我加班做什么?况且我加入,你会得到好处。”

“什么好处?”

“吃过晚饭后,我帮你整理文件。”

他的提议对一个快累垮的女人来讲,相当具备诱惑力。

“嗯……好吧,不过你还要付钱。”

“付钱?什么钱?”

“吃烤肉不用花钱准备食物吗?说,付不付?付的话才让你加入。”

有没有看过员工和老板讲条件?没看过的人快围过来观摩指教、彼此切磋。

“没问题。”

“那我们先去超市买些水果吧!”

“买水果烤肉?”

真特殊的吃法!

“我要做果雕。”

“做果雕?你说的是水果雕塑?你那么厉害?”

“好说好说!”

“原来我在麦当劳里捡到的是女强人。”

“恭喜你,你找到举世无双、超级优秀的伟大秘书。”

仰高下巴,她从小受的严苛训练,可不是训练着好玩的。

“真的假的?要有真本事才能吹牛。”

“擦亮你的眼睛拭目以待罗!”

“好!准备把你的真功夫搬出来吧。”

他接手她手上的一迭文件。

“看清楚我的实力后,别忘记加薪。”

她没忘记提醒他劳工权益。

电梯来了,他笑着走进去。

俐瑶跟在他身后,突然发觉他的背影真高大,这样伟岸的男人必定带给人充裕安全感,光为这样的背影,就不晓得会有多少女人爱上他。

至于她,周俐瑶是不需要安全感的,她自立自强、独立自主,从小,她就被训练成照顾别人、带给旁人安全感的女人。

微微-笑,她调调身上的包包,再次告诉自己,这次回台湾的目的是寻找亲生哥哥,不是寻找男人的吸引。

她在小小的厨房里切切割割,用小玉西瓜雕出一条飞龙,苹果是朵朵盛艳,西红柿是小小游鱼,另外,还有莲雾、葡萄、香瓜缀满一盆春意,她的确有双让人羡慕的巧手。

“很厉害,谁教你的?”

余邦抓起旁边用不着的水果,塞进嘴里。

“高中的社团活动。这把刀子不好用,拿果雕专用的刀子,可以雕出更多种花样。”

她扬扬手上市场上随处可看到的小水果刀。

“下次我们家办Party,请你去当大厨,你会做菜吗?”

“我比较擅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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