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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芹菜字数:60000楔子“立文学园”是一所风评极佳的私立高中,但即使风评再好的学校,仍是有令校方万分头痛的问题学生。

甫开学不久的三月天,学生会的成员们正在召开学期会议,其中便免不了提到这件事。

“上学期末,陈意欢提出了社团成立申请。”

“立文学园”的社团活动是强制参加,却不限制社团的设立,加上陈意欢的身分特殊,学生会不得不通过申请。

“社团成员:陈意欢、徐如茵,还有那位方同学。”

多么坚强的阵容啊!与会人员是一片沉默。

“方幸乐吗?”

想起这位入学半年就惹出不少事的头号问题人物,学生会长顾人杰不免扬眉。

“她不是一直坚持不浪费时间在这种“无聊事”上吗?”

记得这位方同学上学期还因为强制参加社团的事相当不满,现在居然会主动参加?

“这也是我们同意的另一个原因。”

“不过怎么也没想到,那位大小姐一转来,就和两大问题人物结成莫逆之交,这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一提起这三位锋头很健的女孩,学生会成员们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学年第一名的天才少女徐如茵,跟有破坏王之称的方幸乐,再加上来头不小、背景雄厚的千金大小姐陈意欢,怎么看这组合都让人不放心。”

了解全校学生资料的“入库”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看向学生会长。

“你打算怎么处理?”

“需要我去处理?”

顾人杰反问。

“谁教我们都拿她没辙呢?”

另一位成员无奈叹气。

“上学期大伙轮番上阵,惨遭方幸乐各个击破,谁还敢惹她?”

唯一没对阵过的,就是当了三个月交换学生、又忙着四处比赛的学生会长顾人杰了。

“会长,你不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学生会唯一的女性成员善解人意地询问,就怕委屈了他。

“没什么不愿意的,就这么决定吧!”

顾人杰不当回事地允诺下来,视线扫向下一条讨论。

“继续。”

短暂的会谈中,顾人杰一点也没料到,自己即将面对什么样的麻烦。

而这场学生会长与破坏王的战争,则一路激烈对战到学生会长毕业才落下终幕,而后成为“立文学园”中的一项传说。

再来,就是两人的重逢了。

第一章“幸好”工作室里,方幸乐双脚高跷在沙发几上,捧着一碗泡面吞食着,眼睛则盯着一旁的电视机,只拨出残渣碎屑般的注意力在另一头巧笑端坐、温婉可人的娇贵少妇身上。

“乐乐,我刚才说的话,你是听进去了没?”

等了半天没听见好友的应声,陈意欢只好再度开口。

“听见了。”

简单三个字,然后继续吃她的面。

“那你的意思是?”

她还等着她的回答呢!

“不接。”

字句再删减一字,力求迅洁,依然低头吃她的面。

“为什么?”

陈意欢可不打算接受拒绝。

“烦。”

埋首吃泡面的人迅速瞥去一眼,赶人意味浓厚。

“乐乐,说话不用那么简洁,你是饿死鬼投胎,少吃一下会死吗?”

娇贵少妇的做作形象全数破功,可亲的和善美颜速速转换成母夜叉。

“晴……变脸了。”

方幸乐完全不当一回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早习惯了。

“方幸乐,我是认真的!”

晶亮大眼投去警告的一瞥。

“是是是,我好怕哦,大小姐。”

一口气灌完汤,方幸乐满足地抹了抹嘴,将碗往垃圾桶一丢,完全无视于一旁逐渐冒火的人儿。

“你太跩了吧?”

“退好啦,我最近觉得自己的亲和力直逼那些大爱台的师姊们了。”

随意将身体往沙发沉去,吃饱可以打个盹了。

“乐乐!”

陈意欢在发火的同时,也成了颗泄气的皮球。

两人相识相知多年,她有多清楚方幸乐那惹毛人的能耐,更清楚她有多么恶质嚣张,压根不受任何人影响。

当然,除了她那位天敌之外。

“好啦,不跟你斗嘴了,你什么时候有空?”

陈意欢软下语气,准备来个柔情攻势。

“都没空。”

沙发上的人越窝越斜,最后根本是躺在沙发上了。

“啊……做这扇大玻璃窗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方幸乐好满足地眯起眼,享受美好的自家目光浴。

“正午的太阳那么毒,你有病啊?”

陈意欢说了也是白说,方幸乐本来就有病!性格恶劣、目中无人就是最大的病症。

“别吵我睡午觉,你没事就快回家抱小孩。”

闭眼假寐,抬起手一挥赶人。

“门在那,不送。”

“我刚就说了为什么来找你,是你自己顾吃泡……”

好呕!方幸乐懒懒地张口,打断陈意欢的碎碎念。

这位小姐生小孩后,将老妈子的个性发挥得越来越淋漓尽致,也不想想她才几岁!

“我也回答你了,不接。”

所以讨论结束,她该走人了。

“你最近手上明明就没case,为什么不接?”

陈意欢忿忿指控。

“没兴趣。”

没人规定她不能休息吧?

“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这间工作室她最大,行了吧?

“我是股东,我有权参与公司决策!”

陈意欢严正声明。

“想玩的话叫你老公也帮你搞间工作室,别来我这乱!”

股东?死赖活赖地硬是动用关系把钱放到她的户头里,这种人股方式还真是特殊,她是不想浪费时间才不跟她算帐,她最好别太得寸进尺。

“反正,就这样决定了。”

陈意欢无谓耸肩,心知肚明要说服方幸乐这种顽固分子是不可能的任务,唯一可行的就是比她更强势、更自我,更不管他人死活地一意孤行。

“我要去接小孩了,再见。”

说完,她很自动地开门离去,不敢再留下来与女暴君共处。

“想逼我?”

方幸乐微微掀开一眼,满是不在乎。

“你慢慢等吧!”

再度闭上眼睛,她舒服地享受午后阳光的洗礼,那暖呼呼的感觉,让她想起了高中时代那名冤家——一年三班的教室里,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正认真地与公式图形奋战着,台下的方幸乐却不知打了第几个呵欠,而且大刺刺地遮也不遮,根本是在挑战台上的老师。

真无聊,难得的好天气呢,这种天气窝在教室里着实气闷。

趴在窗台上,她再也忍不住地起身,一声不吭就跃出窗外。

“啊!方幸乐!”

“乐乐!”

不理会身后的尖叫,她悠悠哉哉地快步离开,在偌大的校园里闲晃着,不知不觉走到了网球场。

铁网围起来的是四个标准球场,她眼一亮,目光集中在中间球场上的一抹挺拔身影——那个人打得真不错呢!看得她手痒了起来,想也不想就跑进球场,随手捉了一旁的人手上的球拍。

“借我一下。”

当然话说完也没等人家答应就把球拍抽走了。

“喂,那边的,我们来打一局吧!”

一个反手拍接住了球,她也不管人家正在练习还比赛就踩进球场,向对面的人叫嚣着。

顾人杰看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气壮模样,再看看一旁表情各异不敢上前的师长同学,蓦地明白对面那个突然闯人球场的人是谁。

“方幸乐学妹,你是翘课吗?”

这个网球场是专属二年级使用,不管她上什么课,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身为学生会长,他有责任纠举她。

“你认识我?”

方幸乐偏了偏头,确定自己不认识对方,不过这种情形很常见,学校里的人几乎都认得她。

“没关系,老师要教的我都懂。你球打得不错,来比一场吧?”

顾人杰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模样,再看看一旁无声聚集的同学们,勾唇一笑。

“听说你上学期去了不少运动社团?”

应该说是打倒了不少社团大将,让他们全下不了台。

“网球社社长也被你打败了?”

“是吗?”

方幸乐搔搔头,一脸的状况外。

“我不太清楚耶!”

她从来没问过对手的身分,也没在意过,只知道自己最近的确没输过。

顾人杰看着她直率而真诚的坦然模样,对这个让校方及学生会其他成员都相当头痛的问题学生有了新的认知,她似乎与他猜想的有所不同。

“来打一局吧!”

看他没有动作,方幸乐再唤。

“难得看到你这样的好手,不比一下太浪费了。”

更何况,她又闲得发慌。

“擅自在上课中离开教室,我会称之为旷课。而这个球场也标示了非使用中班级勿入,希望你下次别再犯相同的错误。”

顾人杰冷冷地看着她的兴致勃勃,浇下冷水。

方幸乐楞了下。

“你是教官变装改扮的吗?”

死板板的样子比教官或训导主任更夸张,他哪里冒出来的路人甲乙丙丁啊?

“我想你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动去训导处找教官报到,二是乖乖回教室上课。”

顾人杰依然没动,只是淡淡地朝她瞥去。

“你选哪一项?”

方幸乐眉一扬,这个人真啰唆耶!

“一句话,你赢了我就全听你的。”

她竖起球拍指向他,挑衅意味浓厚,目光炯炯地等着他的回应。

顾人杰看看她那不驯的模样,再看看一旁围观的人群,挑了挑眉。

“看来,我只能奉陪了。”

趁这次机会掂掂她的斤两,探探她的能耐究竟是不是有其他人说得那般夸张。

“让你先发。”

露出满意的笑容,方幸乐收回拍子,很大方地出让发球权,等着打掉对方那信心满满的自在表情。

顾人杰只是深深看她一眼,无异议地握住球拍。

“吴老师,请你当裁判。”

结果,是方幸乐输了。

她没想到他打得比她在球场外看到的更好,而由他的表情看来,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够跟她对抗到那么激烈难分的程度。

虽然她打输了,可他也没能得到什么好处,因为比赛太过胶着,等到结果出炉,也正好下课了。

但这只是首战,起了这个战端后,他们便开始了一连串的比试!各式各项、各种想象得到想象不到的竞赛模式全让他们给用上了,而那男人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全力以赴,藉胜利来让她“全听他的”!如果他不是那么讨人厌、那么针对她的话,方幸乐说不定会佩服他,这年头要找到那么多才多艺的人实在不多了。

可是,身为那个“落败者”,她真的只想狠狠踩碎他那无时不刻挂着的温文微笑,狠狠地打击他的自信心!只可惜,她是常输的那个。

正午十二点,方幸乐拎着饭盒走到图书馆侧罕有人迹的矮树丛畔,钻了进去,在密密的树丛与学校的围墙中,有一小方草地,这就是她的私人小天地。

原本她也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有趣的地方,可上学期有次翘课四处晃呀晃的来到偏僻的角落,原本想穿过树丛爬墙出校外,没想到墙与树丛间还有这么块空地,从此爱上了这。

没想到,今天里头却多了个不速之客。

一看清对方,她心头的讶异多过不快。

“你怎么也在这?”

他是鬼吗?阴魂不散大概就是在讲这情形了。

“这句话我倒想问你。”

早她一步坐在草地上看着书的男孩显然也对此感到意外。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句话我才想问你。”

方幸乐有着相同的好奇,看他那自在的模样,连书都带过来了,不像是第一次来。

“你知道这个地方很久了?”

“从我入学开始。”

顾人杰露出笑容,顺长身躯向右挪了挪,分出一半的草地。

“坐吧!”

方幸乐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大方,但也毫不客气地依言坐下。

就两人先前的紧张关系而言,现在这种和平共处的模式似乎有点新奇。

“你想问什么?”

她的脸似乎藏不住任何情绪,直勾勾看着他的眼中写满了好奇。

“我以为你会板起脸叫我滚回教室。”

起码之前每次遇到他都是这样的下场。

“要用什么理由?”

黑眸中流露出一丝趣味。

“现在是休息时间,而这块地方属于学校,任何人都有权来此。”

“你的道理还真多耶!”

不过是个简单的喜好问题,他有必要端出这些大道理来吗?方幸乐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会吗?”

顾人杰挑眉。

“我只是遵守规定。”

方幸乐瞪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

好吧,他没那么差劲嘛!但谁教他不管什么事情都要管,随时随地都要纠正她的行为,觉得她全身上下都充满问题,结果之前的每一次见面,她都忙着在跟他吵架。

“你没我想象得那么不可理喻嘛!”

她笑了。

“你也没我想得那么无可救药。”

他很绅士地回礼。

方幸乐扮了个鬼脸,打开便当时随意问了一句:

“要吃吗?”

“没想到你会这样问我。”

顾人杰的声音带着笑意,看着她难得在自己面前保持心平气和的模样,而不是喳呼着“我一定要赢”之类的奋战宣言。

“我也没想到会跟你一块坐在这啊!”

方幸乐也觉得很神奇,可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她也只有接受。

“怎样,要不要吃?”

她很少这样跟人分享的。

“要就快出声哦!不然我要开动了。”

而且绝对不会剩下任何东西分他。

顾人杰很直接地发出了轻笑,摇了摇头。

“不用,谢谢。”

他扬了扬手中的书。

“我继续看书。”

“Ok,我吃饭。”

她没异议,少一个人分也好,她食量人得很。

就这样,少年安静地看着书,少女则张口大食,丝毫不顾忌所谓的形象问题,胃口好得很。

异常的乎和气氛,却渐渐地不显突兀,两个原本一见面只会针锋相对互放战帖的对手,开始有了另一步的进展。

跟人一直比球到刚刚,穿着运动服的方幸乐拎着便当钻进树丛,才要扬声打招呼,却发现顾人杰靠着外墙,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方幸乐放轻动作,缓缓地“爬”到他跟前。

“哈啰?”

将便当放到一旁,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挥着,全然无反应。

真的睡着啦?收回手,方幸乐原想坐到一旁吃她的饭,却突然打量起他。

平常不在这里时,他们一见面就忙着争论比赛;而在这里时,两个人也总是各做各的事。

头一次,她有了百分百注意这个人的机会。

常听到班上的同学说这位学生会长有多优秀、多俊雅、多好多好,她倒是从没认真思考过;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看他,倒觉得这家伙真的是得天独厚。

他的功课不错,听说是学年第一名;他的人缘也不错,很多人喜欢、崇拜他,一堆学姊同学围着他尖叫;他的兴趣广泛,运动全能,这点则是她亲身“领教”过的。

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啊?她跪在他面前左打量、右思考,小脸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你打算这样看我直到上课吗?”

俊颜笑了开,被打量的人无预警地睁开眼睛,避也不避地对上她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方幸乐没躲开,依然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想要看透他这个人。

“我还活着,有起码的感觉。”

他将她拉坐到身旁,像她那样毫不掩饰的“看”,他要不知道很难。

“你居然能撑得住不先吃饭?”

这倒新鲜了,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秀色可餐”,足以赢过她的便当了?

“怎么回事?”

顾人杰问着她。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

方幸乐耸肩,拆开便当,这才发现自己根本饿翻了。

晤,这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她肚子饿却放着手边的食物不管哦!

“想到什么?”

顾人杰靠近她,很有兴趣知道答案,难得她这个没神经的人居然会开始注意他的存在。

他原本以为,要等到她开窍,人概还要好几年。

“你干嘛靠那么近?”

方幸乐捧着便当往左倾,避开他逐渐放大的脸。

“你刚刚明明不介意,甚至还主动靠近。”

顾人杰微带指责地抗议。

“那时候你眼睛又没张开!”

她嚷道。

“你现在也可以选择闭起来。”

他建议。

“顾人杰!”

方幸乐腾出一只手推着他。

“别闹了啦,我要吃饭。”

顾人杰忽然握住她的手,将她住自己怀里拉。

“你可以靠着我吃。”

向后靠在围墙上,顾人杰很自然地环着她的腰,像是他们平常就是这样吃饭的。

方幸乐一怔,却没有推开他。

没想到这样靠着他还满舒服的嘛!才想抬头告诉他这个新发现,顺便称赞一下他的体贴。

没想到她抬头的同时,他却正好低下头,而他带着微笑的唇,正好印上她光洁的额……自从那次之后,两人间开始有种莫名的暧昧情愫逐渐发酵,但方幸乐鸵鸟地不去多想,只知道自己并不讨厌那种感觉,而顾人杰居然也没提,只是一样处处盯着她。

这天放学后,周遭无人的柔道场上,俊美女孩一个侧身,借力地一个漂亮过肩摔,将挺拔男孩摔倒在榻榻米上。

“耶!”

方幸乐高举双手,一副得到世界冠军的得意模样。

在连三败后,终于扳回一城了,教她怎么能不高兴?躺在地上的顾人杰眼一眯,腿一绊、手一拉,将因忘形而无防备的她变成和自己相同高度,正好就俯在他身上。

“你干什么啦!”

方幸乐这一跌,跌得不轻。

“哪有人这样的啦,都输了还使小动作。”

“你太嚣张了。”

顾人杰双臂牢牢定住她,抑止她可能会有的报复行动。

这女人,在多次战败后,已经越来越输不起了!

“我哪有你嚣张?”

方幸乐也不在意两个人过度贴近,忍不住跟他斗嘴。

“也不想想你平常赢的时候是怎样的志得意满,一副让人看了就很想扁的嘴脸。”

她精神十足的蜜色脸庞跟他的距离不到十公分,顾人杰的眸光转深,就这样直勾勾地打量着她红扑扑的脸颊,没再说话。

方幸乐这下觉得诡异了。

“干嘛这样看我?”

她皱起眉,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他的脸近在咫尺,那双黑眸像是隐含了什么她无法理解的专注,让她在触及的瞬间,起了异样感觉。

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突然的沉默让她相当不自在。

最近他总是这样,突然就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看着她,那让她……有点莫名的期待,又有点害怕,可是在期待什么、害怕什么,她却一点也不知道。

“喂……”

才开口想打破这份沉寂,顾人杰突然有了动作。

压下她的头,两人的唇轻轻碰触,只一碰,立即分开。

方幸乐瞪大眼,没想过两人间会有如此亲密的动作,还来不及反应,一个翻身,顾人杰和她对调了位子。

这一次,他吻得深而柔,像是采撷觊觎多时的珍果,再也不肯放开了。

微楞过后,方幸乐闭上了眼,完全不想反抗。

原来,这就是她所期待的。

心里某处在此时变得柔软,一种少女情怀在她体内散发,迅速而无措地,让她失了方寸。

原来……这就是吻啊!自从那一吻后,顾人杰偶尔便会“偷袭”一下,而方幸乐其实也不厌恶这样的行为,甚至也有点好奇。

所以两个人越吻越上瘾,有时顾人杰偷袭,有时由方幸乐主动。

只是他们从没讨论过这代表什么,也没有对彼此的关系下定义,只知道这样的发展还不算太坏。

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是那么自然,言语讨论反而变得是多余的了。

即使如此,争战却持续进行着,像是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两个人一天不比就浑身不舒服,而这样的对立,在隔一年的运动会上达到高峰。

对各类运动皆很拿手的他们,运动会简直是为他们所举办的战场。

“乐乐,你的脚没事吧?”

同班的徐如茵走向草地的斜坡,看着以外套罩住脸部正在小憩的方幸乐。

“我刚看你走路的样子不太对。”

“行啦!”

声音透过外套传出,含糊不清。

“可能运动过度,休息一下就好。”

一百公尺、四百公尺接力、班级团体接力外加跳远,淘汰赛一轮一轮比下来,铁人也会累。

班上那些人真的太狠心了,什么全排她!下午还有一场一千五百公尺的长跑,想到就觉得累。

“不行的话就说,万一受伤就不好了。”

徐姗茵在方幸乐身旁坐下,课业学年第一的她,老天爷很公平地没给她任何运动细胞,所以她今天闲得很。

“弃权没什么人不了的,班上的人只是爱闹。”

她凉薄地补上一句。

“反正就算班上得了总冠军,也不会多补暇一天。”

“不用了,我躺一下就好。”

方幸乐坚持。

“运动会一年才一次,不热闹一下怎么行?”

“我看你是想乘机跟学长拚个高下吧?”

徐如茵一眼就能看穿方幸乐的真正心思,这两个人爱比也不是新闻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耶!”

“我哪有?他是男子组的,有什么好比的?”

绝对不承认两人有赌“暗盘”,看谁拿的金牌多!

“最好是这样。”

要不是跟顾学长有关的话,她会跑得这么开心带劲?骗谁啊!

“好啦,我躺一下,听到女子百公尺决赛选手集合再叫我。”

她刚有瞄一下,两个人现在算是平手,等下的百公尺她非赢不可!第二章秋阳的威力不容小觑,秋老虎可不是叫假的。

下午的艳阳晒得方幸乐双颊红咚咚,她将体育服的袖子卷上肩头,企图散去些热意,转向起跑点就位。

脚真的有点不舒服,可是女子一千五百公尺决赛已经是她的最后赛程,撑一下应该不会有事吧?而且,她现在还落后那个顾人怨的一面金牌,要是失去这最后的机会,她就要落败了。

思及此,她握紧拳头,说什么也要拚了。

枪声一响,她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听不到一旁鼓噪的加油声浪,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以及脑子里那唯一的念头——绝对不能输!她没输,只是跌倒了。

就在终点前,最后的二十公尺,周遭的惊呼此起彼落,而后头暂居第二的学姊正在逼近。

“不要过来!”

喝止了跑道内侧草地上的同学们,方幸乐右小腿微颤着,一阵灼热。

她强撑着想站起来,没忘了这是最后的胜负关键。

在她再度跌回地面前,一双结实的手臂扶住了她,清冷的声音饱含不悦。

“别动!”

是那个顾人怨的对手。

“你进来做什么?”

她气急败坏地想推开他。

“快出去,现在还在比赛中耶!”

想要害她丧失资格啊?

“你都这样了还想比!”

瞪她一眼,顾人杰不把她的推拒放在眼底,表情森冷地将她抱到操场内圈的草地上。

“你做什么啦!”

方幸乐哇哇大叫,气得拍打他。

“谁教你把我抱进来的啦?我要比完!”

“其他人都跑过终点了,已经比完了。”

厉眸一盯,像是在警告她最好别再无理取闹。

“比完了……不行!”

方幸乐大叫:

“这次不算,重来!”

“谁跟你重来?”

蹲下检视她红肿的脚,怒气逐渐累积。

“脚痛多久了?为什么不弃权?非要搞到这样?”

他非常生气,气她不懂得照顾自己!看她脚的状况,肯定不是因为方才的不慎跌倒造成,而是一连串比赛下来的肌肉疲劳与拉伤!

“为什么要弃权?”

眼见得胜无望,方幸乐把一切的怒气都发泄到眼前的人身上。

“我才差你一面金牌耶!这项赢了就平手了。”

这时,顾人杰清楚听见体内那根名唤“理智”的弦断裂的声音。

“为了这种烂理由就要硬拚?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事情的轻重缓急都不明白吗?还是要让事情变到不可收拾的时候才会觉悟?”

一连串的问话,出自头顶冒烟的顾人杰。

一旁的学生纷纷退避,怎么也没想到气质俊雅、风度翩翩、形象绝顶的学生会长,会有气得发飘、破口大骂的一天。

“你凶什么凶啊?”

方幸乐觉得莫名其妙,而且天性也不容得别人这样吼她。

“你很烦耶!得了便宜还卖乖!怎么,你赢了还不高兴吗?”

“我根本不在意输赢!”

顾人杰咬牙,强忍下将伤者拎起来摇晃的冲动。

“骗鬼!”

她想也不想就轻嗤,他明明很喜欢跟她计较输赢!气愤地瞪他一眼,她站起来想走回班级阵地,脚才一动,却传来一阵剧痛。

“再逞强啊!”

顾人杰低骂,俯身横抱起她。

周遭群众情难自己地“哗”了一声,让方幸乐窘到不行。

“放我下来啦!”

她难得红了脸,低声要求。

“别乱动,不然后果自理。”

顾人杰冷声警告。

“谁教你乱抱人!我就是要……”

话没说完,她已经整个人摔回地上。

“顾人杰——”拨开乱发,昂首瞪视。

“你的要求不是吗?”

是她自己说放她下来的!顾人杰的眼神很火,语调很冷,完全不若平目的模样。

“你该死的是在生什么气啦?”

对这样的他完全没辙,脚又超痛,方幸乐烦躁地直想捶人。

顾人杰没回答她,只是弯腰拉起她,然后粗鲁地扛上肩。

“你做什么?”

难受地倒趴在他背上,方幸乐很努力地撑住,一把无名火熊熊燃烧。

“送你去保健室。”

避开她的小腿以及因跌倒扭伤的脚踝,顾人杰牢牢地压住她的双腿,迈开入步,丝毫不理会肩上的人会不会难受。

向来平淡的心因她而怒气翻腾,失了平日的从容优雅。

“顾人杰!”

方幸乐气爆了,但脚受制又疼痛,她只能以双手狠捶他。

“闭嘴!”

俊雅男子气到最高点,拒绝任何言谈。

“王八蛋!”

“……”

懒得理她。

“你这顾人怨的家伙——”方幸乐咒骂的声音越来越远,面面相觑的老师同学们一一调回视线,交换一个眼神。

司令台上观战很久的司仪,呼出一口长气,这才拿起手上的进行军。

“接下来,举行男子一千五百公尺决赛……”

“你到底要做什么啦?”

被他不算温柔地抛在保健室的床上,方幸乐像只刺猬弹坐起来,生气地瞪着顾人杰。

不懂耶,他到底在发什么脾气?他不是没有脾气的吗?顾人杰没有说话,只是翻找着药品。

校医不在,应该是在操场观赛兼待命。

“顾人杰!”

方幸乐真会被他气死。

“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啊!你这样闷不吭声的算什么嘛?怎么,你嫌赢得不光……”

那个“荣”字无从出口,因为面无表情的顾人杰依然没有回话,却直接将唇覆上了她。

虽然不是第一次被他吻,可是这一个吻却极具侵略性,不像平日的柔情缱缮,而是带着恶意的惩罚,饱含无法压抑的怒气,方幸乐皱眉,不悦地挣扎。

“你放开啦!”

费尽了力气推开他,方幸乐满心不快。

“你要生气的话就不要亲我!”

她讨厌这样。

“你在鼓励我动手吗?”

黑眸深处尽是不快,顾人杰死盯着她。

“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只好亲你。”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啦?”

方幸乐被他看得心虚起来,口气自然也弱了下来。

两人相处时她永远才是那个气得七窍生烟的人啊?而且她明明没做什么事,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他难得一见的超强火力让她相当不习惯,但她绝不承认自己是怕,顶多是一时难以适应罢了。

“你说话嘛!”

见他仍然板着俊颜,沉默地包扎着她扭伤的脚,方幸乐只觉得被他搞得浑身不自在,口气中不觉地抹上一丝祈求。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他,他脾气不是很好吗?看着她着恼又带点惧怕的模样,顾人杰只能叹气。

“输赢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直直瞅着她,黑眸有种难读的情绪。

“你问这什么笨问题?没输赢的比赛怎么会有趣?”

方幸乐想也不想就回答,没注意到他僵硬的躯体。

顾人杰更沉默了,继续以陌生难解的目光看得她心慌。

“怎样了啦?”

方幸乐不懂他眼里的含意,只觉得那样的注视令她心跳加速,整个人变得有些不像自己。

“结果对你而言,一切依然只是比赛。”

终于收起那令她心慌意乱的目光,顾人杰转身收拾东西,留下坐在病床上的方幸乐一脸不解。

什么?什么跟什么啊?本来不就是比赛吗?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明明就是他起的头,老爱跟她比来比去的啊?现在是在怪她吗?怎么都觉得不对劲,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可是想起他那难解的目光,她却咬住了唇,不敢询问。

总觉得要是问了,两个人就会变得不一样了,她不要!在她心里,她只想要单纯地维持现在的关系,不要有改变。

这是她从来没和他说过的心愿。

即使方幸乐不希望生活有所改变,但随着时间的过去,人一定会有所改变。

方幸乐坐在大礼堂外的人树上,远远地眺望进去,正好看见某人代表毕业生上台致词。

今天是毕业典礼,所有的三年级在这天之后都将离开校园,包括那个人。

那个假道学!即使距离那么远,她依然能想象他脸上会有的臭屁模样,端着个好学生的架子训东训西的。

好快,他居然就要毕业了,快得让她没有什么真实感。

不过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从今以后,就没有人会管东管西,三不五时就在她面前显灵,硬押着她比赛这、比赛那的,然后在她不小心失手落败后,趾高气昂地要她全听他的。

虽然如此,她却高兴不太起来。

无意识地折下树枝,心不在焉地扯着上头的叶子,和顾人杰对峙以来的点点滴滴掠过方幸乐脑海,清晰得像是昨天的事。

没想到,他居然要离开了。

“你打算在上头待多久?”

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在下头响起,方幸乐微微一怔,低下头看向某人,这才发现典礼早就结束了。

“你的行情不错嘛!”

看他满手是花,身边还围着不少学妹。

“比我想的差了一点。”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没参加典礼的她,转身有礼地遣开了学妹群,才又抬头。

“下来吧!”

这个没良心的“学妹”,居然没任何表示,没送花也就罢了,居然连典礼都没参加?方幸乐难得没和他争,身手俐落地爬下枝干,然后跃下。

“干嘛待在树上不进去?”

他微微抱怨。

“好歹是我的毕业典礼。怎么,怕忍不住哭出来被我看见吗?”

方幸乐嗤了一声,明白表示这个假设的可笑。

“不然?”

走到她身旁,拉着她就地坐在草地上,顾人杰不满地盯着她无所谓的侧颊。

原以为她至少会有些异样,没想到什么也没有。

好歹以后两人不在同一个校园,无法天天见面,她都不会有点舍不得吗?顾人杰把满怀的花放到一旁,目光微灼地盯向把玩着小树枝的方幸乐。

“不恭喜我?”

他故意问。

“恭喜。”

方幸乐勉强笑笑,余光撇到一旁的“花海”,想了想,将手中的树枝递给他。

“送你。”

顾人杰微挑眉,没想到自己还是有机会得到由她送出手的礼物,但他却故意挑剔。

“人家送花你送树,就是故意要比较特别就对了。有必要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吗?还先破坏才送我。”

他接过树枝,上下打量。

“这样才配你。”

她别开脸,遮掩那份不自在。

“恭喜你毕业了。”

“也恭喜你。”

他只手撑地,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恭喜你,从今天起就能“摆脱”我了。

”她不提,他就更要提醒她,看她的反应。

“嗯!终于脱离着海了。”

她故意附和,还做出一个“终于等到”的手势,仿佛等这天很久了。

“你果然很高兴。”

顾人杰的笑容险险因她的反应而垮下。

他的离开,对她而言真的毫无意义?看她居然完全不当回事,还跟他有来有往地顶嘴。

“当然啊,你自己做人有多恶劣,终于知道了吧?”

方幸乐露出一个“受不了”的表情。

“我忍你好久了。”

“我才忍你很久了。”

她以为她自己做人就有好到哪去吗?比他差一大截吧!

“我只说实话,你比我恶劣多了。”

“再怎么恶劣,以后你也不用管了。”

她硬是逞强地说:

“你应该也很高兴啊,不用再理我这根朽木了。”

“你终于承认自己是朽木了啊?”

顾人杰眼神微黯,却不想让她看出来。

看她这副模样,自己决定不告而别是正确的。

不管她现在是真感觉还是假无事,跟她谈感情都是白费工夫。

“再过几年。我会回来找你。”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心里悄悄下了决心。

等她再大一点,坦白一点,对感情了解一点时,他就会回到她身边,把现在没说出口的话全告诉她。

“过几年?”

原本因听见“回来”两个字眼睛一亮的方幸乐,仔细想想却觉得不对劲。

“过几年你回来找谁?别以为我会留级!”

她再一年也要毕业了,也不在这了啊!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这根木头……她已经完全超越“朽木”的境界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

方幸乐皱起眉,她最恨他搞神秘了。

他忽然伸出手揉乱她一头短发,笑得神秘,说出她最恨的话之一——“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留下那句让人生气的话之后,顾人杰就离开了校园,紧跟着,方幸乐也迎向了暑假。

漫长的暑假中,总会安排个返校日让学生们回来聚聚。

本来方幸乐对这种无聊安排是向来不予理会的,可是这次她却规规矩矩地出现在学校中。

没急着到班级集合处准备劳动,她停在川堂,看着布告栏上密密麻麻的入学榜单,大皱其眉。

怎么可能没有他的名字?像是怀疑自己眼睛出了毛病,她再次从头细读,只差没贴在玻璃上来个近距离采察,看他的名字是不是掉到角落去了。

看了半天,还是找不到某人的名字,方幸乐呆在原地,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不是学年第一名吗?不是把考试当吃饭吗?一个老赢她的人怎么可能大考失利?就算是失常,也能捞到间学校吧?满肚子问号的她,死盯着长长的榜单,像是要瞪出隐藏人名般专注。

她有股冲动,想要冲去教务处问个清楚,看是不是漏写了。

就在她决定要往教务处迈进时,一群人迎面走了过来。

她一看,在几秒的犹豫后,叫住了不算熟的一群人。

“那个……顾人杰是怎么了?”

终于掩不住好奇与关心,她问着其他的学生会成员。

“榜单上怎么没有他?”

已毕业的学生会成员对看一眼,才交由前任副会长发言。

“人杰没参加联考啊,哪会上榜?”

他一脸莫名其妙。

“他没跟你提吗?他毕业后就直接出国,他家人早就办好移民,可能以后留在国外不会回来了。”

晴空一道雷,结结实实地打中方幸乐。

“你不知道?”

对方像是也很惊讶,没想到这么重大的事,顾人杰居然会没跟她说。

“怎么会,我以为他一定会跟你提……”

错愕消失后,方幸乐心里涌起的是一阵怒火。

“我想,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另一个成员接着开口,像是在替顾人杰找个合理的理由。

方幸乐抬头看向他们的震惊,露出个不在乎的冷笑。

“他的事,本来就不用跟我说!”

咬牙切齿地撂下话后,她转头就走出校门,不理会目瞪口呆的众人。

那个顾人怨的家伙,居然就这样走了?居然给她来个不告而别?!很好,他最好老死在国外,永远别回来了!气愤地踢着路上的石子,方幸乐满腔怒火无处可发,最后忿忿地踹向校外围墙。

那个顾人怨的顾人杰!第三章阳光有些刺眼,方幸乐眨了几次眼,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见鬼了,都八百年前的事了,居然还会梦到!”

没好气地坐起身,想起方才的梦境,想起毕业典礼后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她甩甩头。

别想别想,那种不告而别的烂人没什么好想的!将“故人”抛到脑后,方幸乐懒懒地打了个呵欠,起身去小厨房倒了杯汽水再出来,正好看见大门被人由外打开——“见鬼了!”

喝到一半的汽水差点全喷出来,她皱眉看着门口那尊很久不见的门神。

“你不是在美国吗?”

一楞过后,她不满地爆出怒吼。

“你不知道有种东西叫飞机吗?”

西装笔挺,目光湛然,顾人杰慢步入室,不忘打量室内的摆设以及神色不善的女人。

“怎么,不高兴见到我?”

他好整以暇地迎视她充满防备的脸,笑得很是故意。

“见到鬼会高兴得起来吗?”

方幸乐瞪着他,口气很差,

“你来干嘛?没必要为了惹我不高兴,特地跑回台湾显灵吧?”

会不会太巧了,她才刚梦到年少时期那场恶梦,他就从梦里走出来了?事隔十年,他又突然冒出来做什么?吓人也不是这样。

“我没有一回台湾就来见你。”

顾人杰笑着,像是在笑她的自作多情,自抬身价,笑得让对面的女人心火直冒。

“我回来一个月了。”

像是证明自己所言不假,他云淡风轻地声明。

“我管你回来多久了!”

重点是他怎么会突然在自己面前“显灵”!

“台湾就算再小,你也不会迷路逛到我家来吧?你到底来干嘛的?”

“好久不见,你就拿这种态度来迎接我?”

“你想要换个形式重逢?”

她很乐意用双手双脚“配合”,给他难忘又热情的一顿!顾人杰没有回应方幸乐的挑衅,只是偏首打量这间个人风格相当浓厚的工作室,看得出来有她的影子在其中。

“真没想到你会走室内设计的路。”

这倒是相当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她会继续发挥她的强项,在运动场上闯出名号;或者,在帮派份子中杀出条血路。

“你都能当个奸诈狡猾冷血吸金的律师了,为什么我就不能变优雅知性气质娴静的室内设计师?”

没好气地瞪着他,方幸乐一屁股往沙发上坐下,省得自己忍不住脚痒踹向他。

“你对我的事很了解嘛!”

顾人杰轻笑,也跟着坐下。

分开十年,她并没有忘了他,而且对他的反应依然这么“热情”,这令他很满意,笑容不断。

“了解个鬼!”

这番话让方幸乐极度不爽。

“是你每年都寄卡片回来跟我炫耀,不然我理你那么多!”

每年的二月他都寄来一张列表似的卡片,里头摘要了他所有的生活记事,活像年度计画表,她想不清楚也难。

“而无礼的你却只回我一句“无聊”?”

是他修养太好了才不跟她计较。

而且他心里明白,如果她真的不想知道他的消息,大可收到就揉掉,何必拆开,更不用说还大费周章地回信了。

也是如此,她每年的那句“无聊”,都让他很开心,也很安心。

她没变,没忘了他,这样就好。

“你自找的,有回就不错了!”

白眼瞟去,方幸乐猛灌汽水,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会把杯子往他身上倒。

“说真的,你到底是来干嘛的?我跟你没有什么交情好叙旧的,你回台湾也不干我的事,用不着来报到。”

她正值休假期间,什么人也不想见,更不用说是这尊瘟神。

“我来找你谈生意。”

顾人杰很熟稔地拨下她在桌面上抖动的脚。

白他一眼,方幸乐满面不驯地再度将脚摆上桌,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嘴里不忘凉凉回应。

“我不缺律师,就算缺也不会找你这种黑心又败德的奸诈吸金鬼。”

“我才不想有你这种客户。”

她绝对是“澳”洲籍人士,说不定还会在法庭上倒戈和对方一起联手要他好看。

聪明如他,不会拿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且,我哪里黑心败德奸诈又吸金了?”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名号有这么长、这么响亮?

“光看你一身金光闪闪的模样,也知道你混得不错。”

极度不屑的目光瞄向他身上昂贵的手工西装,还有名牌设计的手表、领夹,方幸乐的话根本是由鼻子喷出来的。

“你还满有眼光的嘛!”

他冷笑称赞。

“不过“混得不错”这四个字,也是需要一点努力的。

“我懒得跟你抬杠了。”

想到刚才还在梦里的人现在活生生站在她面前,方幸乐一阵别扭,决定速速赶人才是上策。

“我没话跟你说,你可以走了。”

想行即行,也不管眼前男人是怎样的狠角色,她摆摆手,像挥只苍蝇似地打发他。

“陈意欢没跟你提吗?”

顾人杰不动如山,也没对她那嚣张的态度做出以往该有的指正行为,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故意转开头不看向他的她。

没想到,十年不见,她倒是有点成熟女性的韵味了。

想当初,任谁看到她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性别错置的美少年呢!现在是没这个困扰了,她十足十是女人没错。

“关她什么事……”

话说到一半,方幸乐才想起昨天那个跑来撂话的损友。

她微睁眼,没好气地质问:

“你就是她说的那个大律师?”

“不敢当。”

他相当谦逊。

“见鬼的,我说了我不接,你少在我面前乱……”

方幸乐跳起来,突地想到一件事。

“你回台湾了?”

“难不成这里是阿拉伯吗?”

顾人杰好笑地反问,笑她的迟顿。

他人都站在她面前了,还怀疑啊?

“不要跟我嘻皮笑脸的,你这大老奸。”

十年不见,他倒变了不少,以前那个硬邦邦活像身上印了校规的人是哪去了?

“你不是在美国待得好好的,做什么跑回台湾开业?”

原来陈意欢昨天跑来叫她接下的办公室case就是这个男人的!可是他们两个是怎么扯上关系的?他们扯上关系不打紧,干嘛连她也拖下水?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陈意欢这女人分明是在讨皮痛!

“待腻了不行吗?”

他随口敷衍她,看了看表。

“走吧,你一定还没吃中餐,我请你吃饭。”

方幸乐瞪大眼,想也不用想就回答:

“谁要跟你吃饭?你给我滚出去!你的案子我不接。”

一门气说完,她再度下了逐客令。

“你要跟我吃饭,我会用走的出去,我的案子你一定要接。”

两人交手多次,顾人杰早已明白,要这个恶质女听话,绝对不能使用文明人的方式,最好的办法就是高压逼迫,不管她的意见。

“见鬼了!”

这人怎么还是那么跋扈啊?他以为他是谁!

“我干嘛要听你的?你现在就给我出去!”

“没问题,走吧!”

顾人杰也不和她争论,大掌一伸就把她半瘫的身子拉起,

“挟持”出门去觅食。

“至于案子的详细内容,我们边吃边谈。”

现代人要懂得善用时间,他向来奉行。

“顾人杰!”

方幸乐狠瞪他,双手双脚齐动打算给他一点“好看”,却被知她甚深的他一一避过。

“十年不见,你的反应变迟顿了。”

他用力环住她的肩,制止住她的挣扎。

“看来你这几年行为收敛了些。”

说着,他点点头,像是在称赞一名悬崖勒马的顽劣孩童。

“你才反应迟顿!”

上身被扣,脚又忙着走路,方幸乐最后只能以手指偷掐成功。

“我本来就是良民!哪像你这样目无王法地光天化日之下强掳人走,你知不知道我能告你啊?”

“告我?”

他像是听见大笑话般笑得开怀。

“你觉得你告得赢我吗?”

方幸乐低咒了声。

她早该知道这个男人投身司法界绝不是件好事!

“早知道我也去念法律系!”

跟他拚个你死我活。

“别傻了,你不适合的。”

她那个性,大概会先被判藐视法庭,然后发火人闹,再来就什么也不用做了。

“你都做得到,为什么我不行?”

她不服气。

“我都做到了,你又何必浪费时间?”

他轻笑。

“有我这个大律师给你靠不就好了?”

“你给我……”

方幸乐不幸被口水呛到,咳得无法把话说完。

这个人在说什么东西啊,给她靠?

“对,给你靠。”

他笑得很是莫测高深,却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打算,只是继续拖着她住外走。

“想吃什么?我想吃“立文”校门口那家快餐店,好久没吃到了。

”方幸乐脸皮抽动,这个专制的男人在搞什么?他这算是询问她的意见吗?看来这几年他在美国过得太美好了,才会被惯成不懂得尊重女人的沙猪一只!

“放手啦!为什么我一定得跟你去吃饭?”

她在沙发上窝得好好的,一点也不想出门。

“而且“立文”很远耶!要去你自己去。

“反正开车,又不是叫你走路,意见真多。”

顾人杰没松手,把她捉上车,不忘摇头。

“十年不见,你变了。”

一只球鞋,成功地印上他笔挺的灰色西装裤。

“你都不会听人说话的吗?”

球鞋的主人极度不爽目前的情况。

“你莫名其妙突然跑到我面前,然后捉我上车说要去吃饭,怎么,我跟你很熟吗?还是你跟我约好了?”

印象里,他们两个的关系应该定位在“死对头”上吧?当然,她绝不会承认两人曾经有过那么一点点暧昧跟亲密。

“哦?分开十年,你开始学会文明人的做法了?知道要做什么事前要先征询对方的意见啊?”

拉开犹粘在自己脚边的球鞋,他挑了挑眉。

“以前你不也是这样,说风就是雨,问也不问别人的意见就先做了再说?我这是在配合你的习惯。”

方幸乐嗤笑一声。

“你少来了,每次都只会说场面话,你心里最好是这么想。”

使劲抽回脚,他却转而捉住她的双手,不让她转身。

“你又想干嘛了?”

“我在想,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想再见到我?”

先前的笑容消失无踪,他深沉的眼认真地凝望着她,不放过一丝表情。

又是这种表情!才刚“回忆”过的方幸乐,心咚地沉了一下。

“十年了,我以为你一见到我,应该会很高兴才是。”

“我干嘛要高兴?”

反驳的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却在对上他目光的同时,气弱地降低了音调。

不管!打死她也不承认再次见到他、听见他回来台湾的消息,她真的很高兴!不行,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要不然一定会让他拿出来取笑!

“幸乐。”

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他那低沉温醇的嗓音第一次直唤她的名字,同时也吓傻了她。

他以前明明都是连名带姓地叫她。

“你……”

她想要恶狠狠地瞪他,却被他那认真而冷沉的目光给吓得噤口,更不用说那饱含情感的低唤。

见鬼了,他们两个之间哪有什么情咸?就算有也是孽缘一段,她恨不得砍得一干二净,省得让恶梦缠身,哪有什么感情?她可没忘了当初他连要出国这种大事,连提都没跟她提!

“你有什么事快说啦!”

这样“含情脉脉”的,盯得她很毛耶!

“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

“那还真是个新闻。”

她冷哼,摆明了不信。

“说清楚也好。”

他下了如此决定。

“我是回来追你的。”

方幸乐的下巴掉了下来。

追她?怎么追?干嘛追啊?

“如果你是想吓我的话,恭喜你成功了。”

方幸乐合上嘴,抖落满身的鸡皮疙瘩。

“我没那么无聊。”

这下换他冷哼了。

这女人,过了十年依然没有半分的长进,对感情的事一样是这么低能。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方幸乐瞪着顾人杰,不懂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你记性不太好。”

任由她看了半晌,最后顾人杰只能这么说。

他放开她的手,发动汽车。

“吃饭去吧!”

吃饭?方幸乐的脑筋一下子转不过来,怎么话题一下子又跳到这来?直到车子开上路,她也有了结论这男人……绝对是在耍她!

“你是神游到哪去了?”

低沉的男音近在耳畔,方幸乐讶然回神,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到达“立文”校门口,而那位土匪司机的脸就在距离她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

“没事靠那么近干嘛?”

她想也不想就推开他的脸。

“好看清楚你是呆掉了还是睡着了啊?”

顾人杰捉下她蠢动的手,绕过车子将她拉下车。

方幸乐一回神,两个人已经坐在怀念的快餐店里了。

“没想到你们两个会一起来,真是太好了!”

店老板是个六十来岁的老伯伯,等于是看着他们一路恶斗的证人,再次见面高兴得不得了。

“来来来,快吃,别客气啊!”

他不断把店里的招牌菜全端出来,笑得合不拢嘴。

“谢谢王伯,您别忙了,我们自己来就好。”

顾人杰回以笑容,有礼地道谢兼制止过度兴奋的老人,真怕他把整间厨房都搬出来了。

“王伯,你做的菜还是那么好吃。”

方幸乐拿着筷子,毫不客气地狂扫桌上菜色,活像个饿死鬼。

“那就多吃一点!”

王伯笑呵呵的,不忘来回看着长大了却都没有太大改变的两人。

“再看到你们两个真的太高兴了!我早就看出来,你们这对小冤家最后一定会是一对!”

“咳咳……”

吃得正高兴的方幸乐很不幸地呛到,犹不忘向老人投去一个抗议的眼神。

她才想否认,对座的顾人杰却不给她机会。

“王伯真是好眼力。”

一句话,间接承认了那句“一对”。

“你不要在那边乱讲!”

咳得满面通红,方幸乐逦是很坚持扞卫自己的清白。

“王伯你别听他造谣,我们才不是一对!”

光用想的,她都浑身不对劲了!因为体谅老人家而没说出口的是:王伯,你大概老眼昏花了才会看错。

“小丫头啊,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怕教官记你过吗?我看你以前也没怕过啊!”

老人家脸上的表情有丝不悦了。

“人杰是个好孩子,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对象,你这么急着说谎否认,太不应该了!”

看着老人家说到激动处,双颊跟庞人的身躯都在颤抖了,方幸乐真怕他厥过去,连忙安抚。

“王伯,我没怕什么也没瞒你,真的没有嘛!”

她说的明明就是实话啊,为什么他不相信呢?

“方幸乐!”

老人家眼一瞪,更生气了。

“顾人杰,你自己搞出来的飞机自己解决!”

方幸乐无端被冤枉,呕到极点,头一转瞪向对面无事般吃着饭菜的罪魁祸首!

“你还吃?快点跟王伯解释啦!明明就是你随口乱讲的,偏偏把帐算在我身上。”

她怎么会这么倒楣啊?顾人杰神色不变,冷静地放下碗筷,看向王伯。

“王伯,

“幸乐”怎么说就是吧,你别生她的气。

”他好无奈、好附和地向王伯“解释”。

“顾人杰!”

这小子,分明是陷害她。

“嗯?”

顾人杰笑着回望她眼底的怒火。

看着这小俩口又开始斗嘴,王伯也识相地不打扰,重新恢复笑容回厨房忙他的去了。

“你真恶劣!”

方幸乐双眸喷火。

“还好而已。”

他耸耸肩,不觉得自己有那么恶劣。

“你不吃了?”

“吃!怎么不吃?”

毕业后她常常跑回来吃好料的,一直到工作室成立,实在是太远了才没再来过,王伯的手艺真的赞到没话说。

吃着最爱的宫保鸡丁,方幸乐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

看着对座温雅的男人,再看看满桌子两人常吃的菜色,方幸乐不自觉地泛出了笑容。

这样……还真像以前。

第四章吃了半饱之后,方幸乐想起先前的话题。

“喂,台湾又不只我一个室内设计师,你没必要非我不可吧?”

这个人真是有问题,特地跑来惹她。

“干嘛这么喜欢看我脸色?”

“你没听过“肥水不落外人田”吗?有钱当然是让自己人赚。

”方幸乐听完一阵哆嗦。

“谁跟你是自己人啊?”

她真的好困惑,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为什么她这个当事人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看你八成想藉这机会砸我招牌,坏我声誉,断我后路,找我麻烦!”

没错,这才是他们之间最有可能发生的剧情。

顾人杰微微挑眉,停下进食动作,闲适地看向她的一脸激昂,凉凉发问:

“你有招牌让我砸吗?”

她自己大概就不够砸了吧?

“我等等找块木板写给你!”

方幸乐瞪向他,却发现他笑得很乐。

“你又哪根神经接错位置了?”

这个人真的不正常!

“没什么,你真的一点都没变。”

止住笑声,他拿一种很有趣的目光盯着她。

“一点都没变。”

“你说一次我就听见了。”

方幸乐皱眉,感觉他的注视让她很不自在,就像当年一样。

向来只有她让旁人不自在的份,现在这感觉还真是不习惯。

为了不让这情况继续下去,她决定用理性的一面来与他好好谈谈。

“不管你是基于什么理由找我,我必须很诚实地跟你说,办公室空间规画向来不是我擅长的,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还是找别人吧!”

这真的是实话,她在学校时,唯一低空飞过的就是“办公室空间规画”这门科目。

她想,她这辈子大概都跟那种规规矩矩的东西不合。

“那好吧,我再另外找人。”

顾人杰没有多说,继续进食。

方幸乐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好说话。

他不是坚持要她设计,还放话说她一定会接下他的case吗?

“吃饱了?”

发现她又出神了,顾人杰习惯地挑起右眉,淡笑着看她。

“我记得你很会吃的。”

不过,以她的活动量而言,吃那么多也是正常的。

白他一眼,方幸乐没回答,只是发泄似地继续大吃!

“看你一脸阴阳怪气的……”

他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该不会是你其实很想接下这件case,只是不好意思说吧?”

“你少自作多情!”

方幸乐拍桌威喝,小脸凛然不可侵犯。

“反正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你去找别人。”

面对她的怒气,顾人杰低低地笑了。

“我会的。”

春暖花开时节,方幸乐依然是斜躺在沙发上,拎着一把瓜子嗑着,一面漫不经心地回应着电话。

“他说他要找别人,你那么想帮他的话可以替他找。”

方幸乐淡哼轻嗤,没忘了那天顾人杰的回答有多爽快,活像他根本就没打算要找她设计,不过是礼貌性的询问而已,她不答应最好。

想到这就呕,更别提他之前还说了什么要追她之类的鬼话!

“他怎么可能去找别人?”

电话那头的陈意欢哇哇叫,只差没跳起来。

“他坚持一定要你的啊!”

“哈!真是个笑话。”

方幸乐完全不相信。

“反正就是这样,你别再打来烦我了,有事问他去!”

俐落地挂掉电话,她继续嗑着瓜子,万般不爽地把瓜子壳扔得满地都是。

算了,反正她也不想再见到那个“顾人怨”,他不找她最好!她乐得清闲,也不会老被他的长篇大论、三规六条九矩的烦死!虽然这样告诉自己,可是心里就是有股闷气窜流,呕得她浑身不舒服。

那个人,过了十年一样不让她好过!

“顾人杰你这个顾人怨的王八蛋!”

一个愤怒,她将手中的瓜子全扔了出去!

“你的口德还是一样不好。”

再熟悉不过的平静男音在身后响起,方幸乐皱起眉,看向一经“召唤”就现身的男人。

“你有在这装监视器啊?”

她不悦地睨向他的笑颜。

“我才一讲到你,你的人就冒出来是怎样?”

“我又哪惹到你了,需要你这么批评我?”

顾人怨?很久没听到她这样叫了,还真的有点怀念。

“你现在就惹到我了。”

她没好气地回答。

“你又跑来做什么?”

“找你去看房子。”

他看了眼满地的瓜子壳,不甚满意。

“你这里也该整理一下了。”

“我这里的事不用你管,看不顺眼可以出去!”

这家伙还是那么啰唆又麻烦,他以为这里还是学校,不能任意破坏公物、随时要保持环境整洁吗?小姐她毕业很久了!

“过有,看什么房子?”

赶完人后,她想起这诡异的一句,她不记得自己要买房子,更不用说就算有的话,也不会找他一块去!

“我的住处。我想把内部重新装修。”

见不得脏乱的他,找出打扫用具递给她。

“自己造的孽自己收拾,扫干净。”

方幸乐狠狠眯眼,很久没出现的反骨症状开始冒出头。

“要扫你自己扫!你以为这里是学校吗?你以为你还是什么学生会长啊?”

一把拨开扫把,娇容带怒。

才觉得他有点改变了,怎么以前的样子又冒出来了?见他仍然站在原地,即使心里有点后悔方才的冲动与粗鲁,她还是别扭地不愿示弱,反而更加虚张声势,就怕他看出自己的后悔。

“怎样?我不扫就是不扫,你想拿我怎样?”

“你的习惯还是一样不好。”

墨色的眸子由地上扫到她脸上,俊脸微沉。

“对,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怎么?以前捉我进训导处训诫,拖我进学生会办面壁思过;现在我们毕业了,要改捉我进警察局吗?”

她摇头晃脑的,一脸故意地“自喃”:

“就算你是再有名的律师,要用“不扫地”安我个罪名也很难吧?”

“你可以再故意一点。”

顾人杰倒是没有如她所愿地发怒,经过了十年,他也是有些长进的。

“你不扫没关系,反正就算你动手,大概也是敷衍了事,有扫跟没扫一样。”

曾经盯过她这类小事,顾人杰很明白她的“底细”,这位小姐运动神经比一般女性发达,可是对这类“家事”一向很低能。

“哦?那你要帮我扫啰?”

他的平静让她暗自松口气,表面上仍是相当故意。

她荣幸地坐直身子,等着他“大展身手”。

“不急。”

顾人杰笑得很灿烂,却也很让她发毛。

“明天我会请清洁公司派人过来,顺便帮你把整问工作室都整理一下,我相信你很需要。”

不用仔细看也可以猜到,那些隔间起来的地方肯定堆满杂物垃圾。

“谢谢你的好意,我没那个需要。”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方幸乐微微一楞后出声拒绝。

“你喜欢样品屋是你的事,别管到我这来。”

顾人杰气定神闲地不为所动,只是闪过一抹算计。

“关于这个,猜拳决定如何?”

不待她反应过来,顾人杰已迅速地喊出口号:

“剪刀、石头、布——”出于本能地,方幸乐很习惯地照着他的指示伸出右手,随即——“该死!”

“很好。”

从小到大,猜拳没输过人的顾人杰低笑收手,再一次成功拐到她,达成猜拳连胜记录。

“对了,我刚指的“这个”,是包含清洁人员的问题跟陪我去看新屋的要求。

”无视她的杀人美目,顾人杰拉起她。

“走吧,愿睹就要服输。”

一句话就堵死了她。

这个奸诈狡猾的伪君子!不傀是擅长钻法律漏洞的缺德律师!居然这样设计地!临出门前,方幸乐怒气难消,只好踹向自家大门。

顾人怨的顾人杰,该死!即使人已经跟着来到位于台北市近郊的某处住宅区,方幸乐仍有满怀被设计的不爽。

他根本是有预谋的!而且之前也没先把条件规则都讲好就开始,根本就不合乎他最奉行的“规矩”。

“不喜欢这里?”

看着她又是翻眼、又是咬牙的模样,顾人杰淡挑着眉,俯身看向方幸乐。

“不喜欢就说出来,趁还没搬前另外再找。”

“我又不是风水师。”

她一开口就是炮声隆隆,实在是咽不下方才被设计的怨气。

这是他自找的!

“干嘛我看不喜欢你就要重找?是你要住又不是我要住。”

仔细一想,他说的话逻辑还真是有问题。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早已对她的怒火免疫,顾人杰不当回事地对答如流。

“怎么,你不喜欢?”

“关我什么事啦!”

对方没有回报以相同火力,方幸乐也只好鸣鼓收兵,幸悻然地睨向他,不懂他干嘛非要关切她的喜好。

“因为这间屋子要交给你设计。”

“不是说要另外找人了?”

她还记得他当时的回答有多么迅速肯定,一点犹豫也没有。

“那是办公室,你不擅长我不勉强。但住处的话,你很适合。”

她说得没错,她的设计风格的确不适合用在办公室,他虽然不是古板人士,可也不想把好好的律师事务所搞成休闲俱乐部。

现在这社会,还是有个门面需要维持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两个从个性到兴趣甚至喜好没一个相同的,你确定我适合?”

她自己都很怀疑了。

“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嘛!”

顾人杰笑着回望她,在她怒火将起前正色说道:

“我确定你适合这工作,像你的工作室我就很喜欢。”

简单、舒服,没有压迫感,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休息之处。

“不可讳言,你对于休闲活动空间的独特见解,比你对办公室空间的规画强上太多了。”

而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她的个性占了绝人因素。

“谢谢你的称赞,可是我为什么要接?”

方幸乐在屋子里晃过来荡过去,这儿瞄瞄那里看看的,唇上挂着很假的笑。

“我一点都不想跟你有瓜葛,更不用说帮你设计新家了。老话一句,你找别人吧!”

“既然这样,我们老规矩,再比一次吧!谁赢就听谁的。”

顾人杰端着温雅可亲的面容,笑笑地挖了一个洞让她跳。

“打一场网球如何?”

正在戒备他再度喊出猜拳口号的方幸乐一楞,直觉反应地人喊:

“卑鄙!”

即使拿起球拍,换上了运动服站在网球场上,方幸乐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她已经离开学校很多年了,为什么还得继续跟他比赛来定生死?以前他们立场对峙,在学校的统治下,她要反抗、要特立独行,当然不得不迎战当时身为校规执行者的他。

可是现在呢?他的私事关她什么事啊?为什么她一定得接受呢?满脑袋问号让她哀怨不已,重点是,网球是他的拿手项目耶!为什么战帖他下,条件他立,连比赛项目都由他决定啊?

“你站在那发呆,是打算直接认输吗?”

方幸乐恶狠狠地瞪向顾人杰,斗志被成功挑起。

“你想太多了,让你先发!”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天大地大的事,不过是件case,比就比!而且好久没好好打一场了,站到场上才知道自己心里其实真的想活动一下,像他这样的好手真的不好找。

“这么有信心啊?”

顾人杰挑了挑眉,眼带讥诮。

“听说你毕业后就很少打球了。”

他抛着球,笑笑地看向她。

“还是我让你?”

“不用了。”

方幸乐翻了个白眼。

“我还没那么不济,要沦落到你让我。像我们这种有天份的人,就算疏于练习也不会差到哪去的。”

她对自己的运动神经有信心。

“发球吧!”

收起玩笑心情,顾人杰墨黑的眼显得更加深邃,认真起来的模样就像回到当年那个处处纠正她的尔雅少年。

“来真的啊……”

方幸乐摆出备战姿势,喃喃低语,心里却有股不受控制的雀跃,熟悉得令她微颤。

暌违十年的战局,再次展开——激战过后,方幸乐将球拍往一旁的长椅上一放,自己则直接坐在地上,拿起矿泉水就灌。

这个人,球路还是那么刁钻,他是在国外有偷练吗?所以,她又输了!这下只好接下他的case了!

“你的体力变差了。”

比起一头汗的方幸乐,顾人杰只是微喘,拿起毛巾蒙上她头的同时,也拿过了她手上的水瓶。

“说多少次了,别这样猛灌冰水。”

他表情责备地看向一脸不在乎的她,完全是对牛弹琴。

“你也知道你说很多次了啊?”

方幸乐也不跟他抢,反正她喝够了,所以只是扯下毛巾擦着汗。

“你知不知道你从十几岁就具备了老妈子的特质啊?有空可以去跟小欢聊聊妈妈经。”

想起他以前像个小老头在她身边叮嘱的模样,她就觉得好笑。

“要不是你不受教,我哪需要像个老妈子天天在你耳边叼念?”

顾人杰在她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毫不避讳地拿起她方才对口喝过的矿泉水就喝。

“我牺牲时问毁弃形象,结果你这根朽木依然不受教,一点也没变。”

她知不知道他其实很委屈的?

“我又没拿枪指着你管我,你早该放弃的。”

她将凌乱微湿的头发全往后拨,露出健康红润的脸蛋。

“我没放弃。”

他只是按着计画来。

“真可惜。”

话说出口,方幸乐有点怀疑。

虽然高中时期被他“盯”得快捉狂,行为处处受限活像个牢犯,可是其实每天都过得多采多姿。

他毕业出国后,学校里再也没人管得了她,虽然很自由,可是却也很空白,害她上学上得很没劲,后来干脆跟着陈意欢和徐如茵一起念书准备入学联考,戍了优良学生一名。

没人管东管西,她反而觉得无趣,他如果知道,不知道会怎么想?唔,大概又是长篇大论的训话吧?

“又发呆?这倒是新培养的习惯。”

顾人杰仰头喝完水,将两人的球拍收妥,朝她伸出手。

“冲个澡,然后去找吃的吧!”

第五章方幸乐没异议地伸出手借力起身,一如以往他们比赛完的例行公式,只是这一次,他却牵着她的手没放开。

不习惯地想抬头问个明白,却发现一个小小的差异“你是不是长高了?”

明明以前抬头看他的角度没那么大的。

“嗯嗯,五公分而已。”

漫不经心地淡应,右手拎起拍袋,左手牵着她虐出球场,顾人杰享受着这份亲昵。

与其说他们是对立的两方,不如说是彼此深知的伙伴,有句话很有道理:

“最了解你的,通常是你的敌人。”

他们之间的情形就是如此。

“真不公平。”

国外的空气比较好吗?怎么她就没长高。

顾人杰因她的抱怨而失笑。

“五公分而已,有什么好计较的?”

“五公分也是长高啊!”

她一哼,视线调向被他握住的手。

“你什么时候也培养出新习惯了?我自己会走,用不着你牵。”

又不是小孩子!

“牵你不是为了安全性的考量,而是情趣的培养。”

知道她迟顿如牛,顾人杰好心地开释。

“情趣?”

她古怪地瞪向他,音调忍不住提高了八度,就算是听见外星人要进攻地球也没那么惊讶。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了?”

他和她?情趣培养?他们不是刚才才往球场上厮杀过的敌人吗?敌人间要培养什么情趣啊?她可没忘了他方才可是完全没放水的。

“我声明过了,我是回来追求你的:要追女孩子,不用营造一点气氯吗?”

顾人杰步伐平稳,表情自然,态度再诚恳不过。

但他身边的人却停下脚步,一脸被雷劈中的样子。

“你……”

脸上热气直冒,但方幸乐坚信那是被他那大胆露骨的言谈给吓的!他在胡说些什么啊?

“我拜托你,开玩笑也有个限度好不好?”

方幸乐一脸敬谢不敏。

“不要每次都来这招,吓都被你吓死。”

“我不是开玩笑。”

他的表情还不够认真吗?

“谁像你疯疯癫癫的老是不正经,我什么时候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了?”

看他突然一脸严肃,像是回到以前盯着她遵守校规的那个超级学生会长,方幸乐舌头瞬间打结。

“没话说了?相信了?”

顾人杰没好气地拉着她继续走,行间不忘继续数落。

“你从以前就是这么没神经,本来想说过了十年会有些长进,结果还是这么迟顿。”

想到这,他不得不同情自己。

“你……你以为你在说些什么啊?”

想要反驳的声音却显得太过微弱,方幸乐难得地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场面。

她的脑中一片混乱,完全无法接收这样的讯息。

追她?追求的追?怎么可能?一直杵在于他们之间的,只有田径比赛的那种“追”吧!

“我不管了。”

完全没办法接受,方幸乐使劲抽回手,虽然很孬,但她决定先躲他躲得远远的!

“我要回家了,再见。”

顾人杰挑眉。

“饭不吃了?”

“跟你一起吃,我的食欲会减退。”

她摇着头,不敢看向他,一步一步地与他拉开距离,仿佛这样就能维持安全。

“你自己慢慢去吃吧!”

“你怕了?”

看着她鸵鸟似的行径,顾人杰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只不过是想将两人间的关系定下,对她而言有这么难接受吗?

“我怕什么?”

她完全不这么认为,当然更不会承认。

“怕我要追你的事是真的,怕你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顾人杰不愧是律师,一针见血地指出重点。

“那有什么好怕的?”

双肩一挺,方幸乐怎么也不肯在他面前示弱,嘴硬地回答。

“如果是“你”要追我,那表示占上风的人是我不是吗?”

“你要这么想我也不反对。”

他是真的无所谓,只要她肯正视这件事,他屈居下风又如何?反正这次他回来,她绝对逃不了的。

“所以我有什么好怕的?”

她强迫自己迎视他,一些话不经过大脑就这样脱口而出。

“我也不打算让你追,我们之间没那种感觉。”

认识他这么久,唯一存在他们之间的就是孽缘,跟一场又一场的比赛。

“你确定?”

温文尔雅的笑容没有改变,但眼底散发出的霸气,却让他带点淡淡的野蛮气息。

“我确定。”

方幸乐坚持,也努力如此维持下去。

“为了证明我的话不假,你自个儿吃饭去吧,恕不奉陪。”

“幸乐。”

没有伸手拉住她,顾人杰只是淡淡开口。

“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的耐性跟行动力都不错。”

设定下的目标,他一定会达到。

就如同以前在学校时,对于她的脱轨行为,他一定会想出办法导正。

“你不错,难道我就差了吗?”

不服气地淡嗤,方幸乐没停下脚步。

“我们可以试试看。”

再度抛下战帖,顾人杰不再看她地转身,两人背向而驰。

新的战局再度展开,赌的是整个人,整颗心。

他不会输的!

“幸好”工作室里,两个女人并肩坐在沙发上,有志一同地朝桌上的便当进攻,顺道聊聊天。

“小茵,你说他是不是很混帐?”

戳着便当里的排骨,方幸乐难得孩子气地抱怨。

想到这阵子顾人杰的“骚扰”,她就满心不快。

“跟你比的话,刚好而已。”

徐如茵优雅地进食,没被同学的坏心情给影响。

“你自己也不想想高中时期你惹了多少麻烦,要不是有顾学长帮你顶着,你老早被踢出校门了。”

“他帮我?”

啪地一声放下筷子,方幸乐对这句话很有意见。

“他哪里帮我了?哪一次他不是跑第一地找我麻烦、迫不及待地挖我墙角、三天两头押我上训导处,就是见不得我太过逍遥。”

“你真的这么想?”

见方幸乐点点头,徐如茵也放下筷子,改而捧起方幸乐的脸,左右端详,看得仔细。

“你做什么?”

方幸乐皱眉,拉开她的手。

“我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冷静地收手,徐如茵摇摇头。

“顾学长真可怜,遇到你这天兵。”

“喂!你是在说什么谜语啊?”

换方幸乐将徐如茵的脸扳向自己,非要她解释清楚不可。

“我是你的好同学耶!你不站在我这边,居然去同情那个大烂人?”

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顾学长说他这次回来是要追你?”

徐如茵完全无视于方幸乐脸上的不平神色,一点也没有为她平反的念头。

“你该不会要跟我说,他是认真的吧?”

方幸乐狐疑地眯眼。

“他本来就是认真的。”

徐如茵半点也不考虑地,

“不然你以为他高中时候干嘛特别照顾你?”

“我说了很多次,他没有特别照顾我!”

方幸乐绝对不承认有这种事情存在,若是“死敌”的身分被推翻了,他跟她到底算什么?不行,绝对不行!所以她继续坚持着,说服同学,也说服自己。

“我们两个高中明明就同班,你难道都没看到他是怎么刁难我、为难我、打击我的吗?”

“我只知道,要不是他喜欢你,他人可以不用理你,捉住你的小辫子之后要你退学就行了。”

沉静的目光穿透一旁哇啦哇啦鬼吼的同学,看出她不同于表面的心虚。

“其实你知道嘛!”

要不然,就不会露出那种表情了。

“我只是以为,留着我可以让他的高中生涯更绚丽缤纷。”

她绝对绝对没有想到那一层意义上去。

“这也是实话啦,可是除去你这恶质学妹,顾学长的高中生涯已经很够看了。”

人家右手拿笔、左手打球,能文能武的是个风云人物,哪还需要她来锦上添花?

“我哪有他恶质?”

方幸乐不平地反驳。

徐如茵看她一眼,没多做批评,反正人家心知肚明。

“怎么,现在相信他是认真要追求你了吗?”

这才是重点。

方幸乐闻言,又是一阵发毛。

“拜托,这种感觉很恐怖耶!我拜托你别说了。”

她跟顾人杰?一看就是那种怨偶的组合。

“是吗?我倒觉得你们很适合啊,感觉很像老夫老妻。”

打出来的感情总是特别扎实。

“小茵!”

方幸乐大感吃不消,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开始起立跟眼前这位大小姐致敬了。

“你太故意了。”

“我说的是实话。”

重拾筷子,徐如茵缓慢进食,不忘念她。

“其实我满佩服顾学长的,居然能够一本初衷地坚持到现在,尤其对象还是你这种完全不开窍的笨女人。”

“徐如茵,你一定要这样贬我吗?”

方幸乐倍感交友不慎,也许她压根就选错了午餐对象,老妈子陈意欢说不定比这毒舌女好。

“我哪有贬你?这叫事实!”

徐如茵说得理直气壮。

“当年大家早看出来顾学长对你特别好,只有你这个笨蛋,硬是把人家当假想敌,三天两头地故意惹事挑衅!”

“大家?”

方幸乐吓得不轻。

“真的假的啊?”

徐如茵再也忍不住地白她一眼,气她的不受教。

“记不记得我们高二的运动会?顾学长当着众人的面对你大发脾气。”

看到方幸乐脸上顿时出现可疑红潮,徐如茵只能摇头。

“你啊,死鸭子嘴硬,睁眼说瞎话。”

明明知道跟学长没那么单纯,还硬是要装成什么都没有。

“那个……那个……”

方幸乐难得地结巴了。

她怎么可能忘记?她不久前才刚“梦”过啊!更不用说,自从顾人杰回来后,那种陌生的眼神就更常出现了。

“不要这个那个了,反正人家心知肚明,你就别解释了。”

只会越描越黑,让人更起疑。

徐如茵回忆道:

“当时大家都在谈论,从来没见过那样生气的顾学长。”

看着方幸乐脸上不自然的神色,徐如茵打趣道:

“当初大家一直很好奇你们之后的发展,全部的人都在猜顾学长“扛”你去保健室后发生了什么事。

而其中最受欢迎的版本,就是文艺爱情篇。

“那是什么?”

方幸乐直觉不是什么好故事。

“就是因自责担心而震怒的王子在粗暴地对待受伤的公主后,却又动作轻柔怜爱地为她上药,最后一脸内疚地向她道歉,并且宣告一切都是因为他太在意她、太爱她了。公主听了喜极而泣,两个人当场深情相拥,误会尽释。”

瞧!多么完美的爱情故事。

方幸乐听得一阵嗯心。

“你们的想象力真的很好。”

又不是演校园偶像剧,那种芭乐剧情最好会发生在她跟顾人杰身上啦!

“不然你说,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你回来的时候脸还是红的哦!啊!没记错的话,唇好像也有些肿……”

“小茵!”

方幸乐急忙喊停。

“都几百年前的事了,你还提出来做什么?”

这女人,脑筋就不能差一些吗?

“你现在不正为了这个男人困扰吗?我只是在帮你搜证。”

徐如茵回答得不疾不徐,一脸正经。

“你们的事全校师生都看在眼里,你自己想必也心知肚明,真不知道你现在是在逃避什么。”

徐如茵极度不齿方幸乐的鸵鸟行为。

“我没有逃避。”

心情因回忆而低落,被好友这样面子里子全掀开,自然再也装不下去,但一放掉那份“只是敌人”的坚持,当年那种突然失去了什么的沉重空洞感再度攫住了她。

“那你现在的否认行为又算什么?”

回忆太多、太甜也太痛,方幸乐迅速抬头,平日充满活力的双眸如今蒙上一层灰雾,也有着怨忿与怒气。

“那他一声不响地走人的行为又算什么?”

“一声不响地走人?”

徐如茵一楞,像是没想到方幸乐会突然反问。

“你指的是他出国的事?”

“他爱走就走,爱来就来,高兴的时候随便寄张卡片,不高兴的时候就跟消失了没两样!十年前一声不吭就出国,十年后又莫名其妙地回来宣告要追我,他以为他是老几啊?想怎样就怎样,我就要全盘接收吗?”

深埋心里十年的怒气,在自己的知交面前全数爆发。

她们又怎么知道,当年由同学口中辗转得知他已出国留学的事,那时的她有多错愕,多空虚、多愤怒?每年收到他卡片时,又是多期待、多开心,多生气,却又矛盾地想狠狠把它撕个粉碎!她们都不是当事人,不会知道她心里有多折磨。

徐如茵沉默半晌,才平静开口。

“这一段,我真的不知道。”

她一直以为,顾学长有亲门告诉方幸乐出国留学的事。

“我也一直以为你们有联络。”

“有啊,若一年一张卡片算得上联络的话。”

方幸乐语气嘲讽,怒气翻腾,新仇旧恨一并涌上。

“学长为什么这样做,我不清楚。可是我相信他这次回来,是为了你。”

徐如茵放软了声调。

“而你,把这样一件事压在心底十年,现在他回来了,你何不直接去问他?”

“我为什么要?”

方幸乐想都不用想。

“他想怎样是他家的事,只要别来惹我就好了。”

看着方幸乐逞强的侧脸,徐如茵也只有摇头。

“那是不可能的。”

那的确是不可能的。

“你又来干嘛?”

窝在舒适工作区大打线上游戏的方幸乐把脸一抬,随即又埋了回去。

“你真的很闲耶!”

“来带你去吃饭。”

看她那靡烂模样,也知道没人盯着她的话,肯定是完全不记得人类存活需要吃饭这件事。

“没空。”

现在她止处于生死俘亡关头,哪来的时间吃饭?

“你真的很忙。”

站到她身旁,看清楚她所谓“没空”的原因。

“既然你有时间玩游戏,想必是把设计图画好了,能不能拿出来让我欣赏一下?”

好温和、好有礼貌的声调,听得方幸乐好想吐。

“不能。”

她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全神贯注在电脑萤幕上。

“你别吵我,要吃饭自己去。”

顾人杰也不跟她多说,俯身找着了主机,轻轻地按下电源键。

“哇——”惨叫立刻传出,方幸乐瞪着消逝的萤幕三秒后,跳了起来,相当顺手地揪住顾人杰的衣领。

“你这个王八蛋!你知不知道我快打死那只……”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顾人杰对她要说的话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想弄清楚的是,你接下了我的case,却置之不理地在这大打电动是什么意思?”

方幸乐这时才发觉两人的距离有多近,她的手要是微微使劲,两副身躯间更是毫无缝隙,暧昧的热烫体温让她倏地松了手,退了一步。

“你管我!”

习惯地以恶声恶气来遮掩自己的羞赧,她的语气完全是让人想好好“纠正”一下的那种。

自从和徐如茵谈过,方幸乐更是不能忘怀顾人杰先前的恶劣行径,打定主意要让他不好过!惹毛他、打击他、折磨他——这是她目前的最新目标。

“事关我的权益。”

“我们又没签约。”

她一脸可惜地摇头。

“口头约定一样有效力存在。”

辩输她的话,他也不用在司法界混了。

“而且,你什么时候开始说话不算话了?”

以往他们的约定,向来就是说了算数的,要签什么约?方幸乐心不在焉地重新启动游戏连线。

“我没说话不算话。”

就算有,也不打算承认。

“那你现在的漠视行为要怎么解读?”

长臂一伸,按掉了萤幕电源,不接受她这种回避的敷衍态度。

“打线上游戏就是我构思草图的灵感来源,你信不信?”

挑高眉,她的回答很气人。

“信啊,只是我不觉得我的住处适合变成中古世纪的村庄。”

顾人杰无奈地看向方幸乐赌气的面容,也只能叹气了。

“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我没。”

回答得太过迅速,反而更令人起疑。

“幸乐。”

顾人杰低声轻唤。

“不要叫我的名字!”

他干嘛啊?突然来这套怀柔政策是想吓谁?他应该像以前一样,看是要板起脸训她一顿还是捉她上战场都可以啊!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她真的感到很无力。

他这样三天两头的就在她面前显灵,是想逼疯她就对了!她短期内不想见到他,不想想起有关他的一切!

“带你去吃饭,顺便问一下你的进度,看我家什么时候能完工。”

有问有答,他真是配合。

方幸乐一楞,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现在住哪?”

他家的人好像早移民了吧?

“饭店。”

看她的表情像是见到外星人般惊讶,他稍微平衡了些。

不是他想找她麻烦,而是就现实层面而言,住的问题的确很迫切。

“你这个有钱人!”

方幸乐合上嘴巴,很是不平。

“我有选择吗?还是你这里要借我暂住?”

他可以勉为其难忍受她这个家事白痴。

“想都别想。”

引狼入室说的就是这情形,她才不想。

“那就动作快一点、认真一点,把新房子的事搞定,让我搬进去。”

他回来台湾,一边又要忙事务所设立的事,一边又要来骚扰她,已经分身乏术了,她千万别再想恶整他,流落在外的滋味不好受啊!

“知道了。”

明白事情的重要性,方幸乐再有不甘也只能点头应允。

“好了,你可以走了,设计稿出来我会通知你。”

“走吧!”

他点点头,却拉起她。

方幸乐白他一眼。

“我是叫你自己走。”

拉她做啥?她是这间房子的所有人耶!

“我过来找你,是顺道要去吃饭的,所以……”

他微笑地拉着她往门口走。

“吃饭?顺道?”

啊不就好顺!

“你放手!不要每次见面都拉拉扯扯的,你是小学生啊?”

拉拉扯扯间,却被他搂得更紧,方幸乐的脸暗自发热,却只能低头遮掩,口中还不忘继续叫嚷一阵。

“放开啦!”

“不放!谁教你不配合?”

顾人杰一点也没打算放手,直直地就往自己车子走。

“我是好心好意,看你自己一个人窝在工作室肯定懒得找饭吃,这才过来解救你可怜的胃。”

“啊不就好感谢?”

他说得是没错啦,与其辛苦出门找食物,她宁愿窝在工作室的沙发上啃零食。

“不用太客气,我会吓到。”

“哦!”

方幸乐也很配合,将座椅调成最舒适的角度,凉凉命令。

“那,司机,我想吃一中排骨饭,开快点,我饿了。”

她的无礼使唤反而勾起他唇边的笑意,却故意语调僵直地训了她几句,引得她更加嚣张的模样。

熟悉的互眨对立谈话在两人间飞扬,反而让他们的距离变得更近,近得像是从来没有这十年的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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